“徐先生，眼下江东之患既除，不知接下来当破哪一路？”袁数这会儿可顾不上在意徐庶复杂的内心活动，问题几乎是接踵而至。


    徐庶正尴尬着呢，谁知一旁的郭嘉倒是先一步接过了话头：“如今孙策无法视事，孙权在前线又逢大败，江东必生内乱，袁兄既有安排，又差下刘子扬在彼，不若让刘勋在太守的位置上再多坐一段时日，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把手伸进江东六郡？”


    孙策崛起的速度太快，快到连郭嘉也有些心惊，只不过先前要应付河北，实在是分不出精力再去为许都平白招惹一支强敌，但眼下江东几乎注定要发生动荡，郭嘉自然动了趁火打劫的心思，打算试着往江东再掺一掺沙子。


    对于这个想法，袁数当然早有准备，当下便反驳道：“奉孝休要小看了江东群雄，倘若没有外力干扰，江东自然会生出内乱，但若是我等贸然插手，恐怕非但不能成事，反而平白给了孙氏整合江东上下的机会，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江东之外的势力轻而易举就将手伸进江东的。”


    “这样啊。”郭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看来，直接往里面掺沙子的计划是行不通了，也许……可以试着联络一两个势力，扶植代理人试试？不过看袁数如此义正言辞的反对，恐怕时机还不成熟，还是再等等看好了。


    见暂时打消了郭嘉对江东伸手的念头，袁数也是松了口气。眼下的江东，可是被他视作自留地的，就连陆氏也是他借着曹操这张虎皮收入到个人麾下的势力，轻易不打算泄露给曹营中人。毕竟，曹操如今也是年届不惑，这么多年征战沙场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地方留下点暗伤，万一出什么意外，他可不会老老实实的吊在曹魏这一棵树上等死。像郭嘉这种非常危险的想法，当然要第一时间掐灭在萌芽阶段。


    好在另一边的徐庶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整理好了思路，这个话题也就心照不宣的被郭嘉和袁数共同摒弃。


    而提起了几分精神之后，两人就看到徐庶的手指划过一道弧线，最终缓缓落在了东方。


    与此同时，在为曹操分析局势的荀攸在分析了一大通东西之后，最终也将手落在了地图上的同一个位置，正色道：“以臣之见，江东既已退去，司空暂时不必与彼等计较，当趁此之势，速破徐州刘备。”


    “说说你的理由。”曹操微笑着充当起了捧哏的角色，他是一点儿也不介意手下这些智慧过人的谋主拿他当捧哏的，这样还能增强君臣双方的参与感，何乐而不为呢？


    嗯，绝对不是他曹孟德这会儿因为睡眠被打扰精神不足脑子转不过弯来。


    “窃以为，此时重夺下邳，好处有三。”


    ……


    由于在尚书台时和荀氏叔侄也就这方面的问题多次交换过意见，眼下徐庶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条理分明、滔滔不绝。


    “其一，虽然不知道江东方面袁先生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安排，但既然子扬兄在信中明确表示希望朝廷能在广陵做出大军南下进攻江东的态势来配合他们下一步的行动，那么我等自然要予以配合，可若是不能夺回下邳，我军后续增援就无法抵达广陵城，这南下的威慑自然也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一场空谈。”


    “其二，刘备原本必定寄希望于孙策与袁绍能从两翼调兵入徐州配合他行动，但青州袁谭未必愿意与他共谋击破臧宣高部，反而有可能调集人马与其父汇合，眼下孙策又无力支援，单靠他手下收拢的那些原本袁公路手下的人马，内中以山贼、流寇居多，这些人野性未除，骨子里首鼠两端，朝秦暮楚，只为逐利…况且他们又是新附刘备，在徐州毫无根基，只要司空愿意发动雷霆一击，是很有可能一举功成将他们彻底打散的。”


    “其三，以迅捷的手段攻破孙策，算是给了这支因为利益聚合在一起的所谓‘联军’当头一棒，倘若能紧接着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垮刘备，那么……”


    话没有说完，但两边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懂话外之音。


    如果在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先破江东军，使孙策无力再战，再破刘备所部，让这位号称握有天子诏书的汉室宗亲狼狈而逃，那其余被裹挟而来的几路诸侯，尤其是韩、马以及荆州刘表，就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该如何与许都朝廷打交道喽。


    袁绍家大业大，渡河失败也无所谓，反正河北实力雄厚，大不了汝颖派系让渡出一部分的权柄，关起门来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但其他几路诸侯的情况比江东和徐州就算强一些，也强不了太多，要是主力精锐被曹操一口吞下，那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袁绍、刘备一手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可能混到这个时候，其他诸侯也不是傻子！羊肉没吃到也就罢了，犯不着再去平白的惹一身骚回来。


    “只是……”


    “调集兵马攻打刘备，再怎么雷霆一击，这路途上的时间也是不可避免，大军行进，这消息是瞒不住的。恐怕河北那边…袁本初未必会给司空平灭徐州的机会。”


    听荀攸这么一说，曹操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书房里一干人顿时也陷入了默然。


    荀攸的顾虑他们当然能理解，说穿了……眼下就是三方博弈，在不考虑袁绍行动的情况下，如果想要追求利益最大化，曹操一方必须在徐州再打出一场漂亮的速胜，只要能将占据下邳的刘备部击溃，那么其他诸侯就会重新收起野心，中原乃至整个天下的归属，终究还是要落到曹袁两大势力的正面对决上。


    但问题是，刘备是肯定想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为袁绍争取一锤定音的机会的，毕竟那个时候他与袁绍合作不一定能实现双赢，但不合作一定是双输。而且袁家家大业大，袁绍赔个几千万压根儿不算什么事，他刘备家底可薄着呢，经不起这样的损耗。


    同理，袁绍或许会有意放慢行动，避免给刘备坐收渔利的机会，但只要确认曹操出动主力和刘备军在徐州展开激战，他一定会顺势调动大军南下，无论是直击许都还是包抄后路，后果都不是同样不能接受吃亏的曹营所能承受的。


    击垮了江东的谋划，只能算是震慑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诸侯，但一旦曹操阵营露出败相，这些豺狼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扑上来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块肉。


    就如同当初征董卓时各路诸侯彼此推让没人愿意做先锋军，但到了入长安时却争先恐后唯恐被他人拔得头筹，这道理都是摆在桌面上的，谁也瞒不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