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官屯防务视察其实就是走个形式,张元彪没兴趣过来对陈近南的管理指手画脚,这次来主要是与北地的军官幕僚们见一面,发发赏赐树立威信,省的这帮人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佬。张元彪可不想过个几年这边人人都以陈近南马首是瞻,再搞出个袁大总统就麻烦了。
所以这次来,张元彪还带来了两个重要的消息,一是临清军有钱了,每年可以追加十万两白银到随官屯,这十万两一半是现银由临清商会带过来,另一半是物资,可以申请五万两的各种武器与其他装备,大炮和燧发火铳都是明码标价,各种火药和衣被也是如此,至于草药和生活用品也是应有尽有,如此行事主要是为了零活管理,让陈近南优先选择自己急需的,以便于后期工作的开展。
这第二个消息是为了“协助”北地军团的物资供应与管理,张元彪亲自部署设立了一个“统计联络处”,这个联络处有一个处长,带着一帮审计员和书吏,主要是负责临清输送物资钱粮的分发和物资的需求满足,比如说这次追加的十万两物资,就要通过这个联络处发放。
而且这个联络处有“指导”随官屯军团财务用度的职能,这个指导在瞎子看来都知道是要收缴随官屯财政大权,至少长期来看,随官屯野蛮发展的势头是要被遏制了。
联络处这个岗位这么随官屯系统反感,处长那必须是陈近南兼任,只是主管由张元彪的亲卫副队长王一斌负责,虽然王一斌不算是临清军老兄弟,论威望压不住这边的几个军头,但是跟在张元彪身边已经五年,识字算术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人可靠能力还行,更重要的是,他的一家老小都在临清,属于新一代的临清军系统,这些人也是张元彪下一步重点扶持的人。
这个结果陈近南是知道的,他很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办法,已经给手下的军头通了气,下边的人虽然不爽,但是陈近南已经认了,而且组织架构也没变化,只当是鞋里多了个沙子,尽管走路别扭但是随官屯本来就应该受临清节制,任谁也说不出个啥。
这些问题不能提前解决,越晚越麻烦,靠着陈近南个人的道德感情去维持的话,他不求财不求势,底下的人可不这么认为,真到了那一天,缺乏管理的北地随官屯,搞不好决裂了也有可能。
扔了红萝卜也打了棒槌,张元彪的手段不算高明,却是较为实际,毕竟此地自己不可能常来,所以好的制度远胜于威望。
接下来就是收买人心的环节。
张元彪在例行的军演之后,把随官屯系统和天地会系统的骨干都喊道一起,首先是给陈近南下发升迁命令,就是临清军千户,赏银若干。
这个消息很是劲爆,毕竟临清军军职系统,张元彪才是个副指挥使,手下正式编制的千户也就两个,一个是李国藩,一个是王树正,这二人在北京城时就已经是总旗了,陈近南当初只是一个大头兵,所以超越是不可能的。
虽然发的是临清军内部的编制,但是放眼整个临清军系统,也就赵大云和海军那边有这个殊荣,海军编制基本上临清军系统都不明白是个啥,只知道很厉害,那赵大云是谁?自打入军以来,打过崇祯二年的京畿之战,又去登莱和高丽打过仗,手下正规军和山寨军都是三千人的规模,一直是王树正之下最耀眼的新星,在临清军内部也是有“虎大云”的绰号。
这个官职的任命,直接点燃了营帐内快活的气氛,把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这说明了临清军系统对于北地的认可,自己的长官升迁,手下的天地会弟兄那也是与有荣焉,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接着是对于随官屯系统和天地会系统的封赏,多是金银赏赐,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军服下发,过来的这些军头们人人都得到了一身红衫军的军服,呢子大衣白裤子黄铜皮带制式军刀,三角帽和流苏羽毛精制无比,看的这些原本是苦哈哈农民的家伙们各个心花怒放,虽然此地不能穿着,但是这军服的下发,那就是对于他们身份的认可。
几个老伙计捧着军服甚至泪洒当场。
张元彪笑着看着,他的心里也明白随着随官屯日益发展,这些人的欲望也会越来越大,再过几年,发军服搞勉励都不一定能满足这些人的胃口,所以这次的奖赏要有仪式感,要让这些人记一辈子。
最后是张元彪的讲话。
“随官屯位于京畿之地,乃是全大明的首善之地,本来百姓富足生活安定,自打二年的时候鞑子入寇,这八年间日子过得怎么样?不说是一贫如洗那也是惨不忍睹,就在我来的路上,路过那些州县,饿死的破产当流民的卖儿卖女的比比皆是,换做别的年份各位也会饿着肚子吧?老弟兄都知道我张元彪在北京城里,那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建奴打过来时,我也是逃命,现在过了八年了,还是这样的光景,一样的困苦。而那天杀的鞑子,今年或者明年还会再打过来,作为一个肩膀上能跑马的真男人,你们能对这些事毫不在意吗?”张元彪大声问道。
刚才欢快的一群人都是沉默。
张元彪也不吭声,就在那里站着凝视。
他需要这样的沉默,因为这样的沉默是最有力的呐喊。
这样的沉默不久就收获了效果,屋子里先是低沉的“杀奴”,接着就是迸发出了一阵阵急切地声嘶力竭地呼喊“杀奴”。
张元彪挥挥手,待得屋里安静下来,接着说:“眼下天下不平,百姓流离失所,那河南山西都是一片饥荒,每天都有人投贼或者饿死,而北边的建奴屠杀边民,男的拉去辽东种地当家奴,女的卖去给蒙古人换马,这些人哪个能回来?被抓走的那些人里边有没有你们的亲人?”
“朝廷管得着吗?”张元彪反问道:“朝廷的大官们在北边关闭城门,不让逃难的百姓入城,那些大官就在城楼上眼睁睁看着建奴屠戮百姓,这种事无论是在辽东、京城还是高丽,到处都在发生。但是咱们不一样,不管是在二年的天子脚下,还是在登莱海边,或是在高丽的群山中,咱们吃不饱穿不暖也要和建奴打到底,为的是谁啊?为的就是身后的百姓,只有我们去战斗,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所以,诸君共勉,不要忘记了我们杀奴的决心。”
这样的讲话很能够结合朴素百姓的感情,张元彪到处都是这样讲。效果如何放一边,反正是大义在我。
若是有人思考一下,养活这么多脱产的军士,目的真是反抗建奴吗?
只是这里都是既得利益者,再过几年,等到天下大乱时,这一个利益团体只会越抱越紧,直到成为一片割据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