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离婚?现在离也不晚啊?」
「孩子我拼死都会争取留在我身边,至于你。」
她顿住,眼里分明湿润,看他的眼神复杂。
「许箴言,一个女孩能有几个十年?」
「四年前我就认清现实,你许箴言,我要不起。」
她说完,他心一震,这几年强行压制在心底的愧疚和回忆,瞬间如洪水猛兽,在胸口狰狞。
他就像突然发现储物间积了灰的百宝箱里装满糖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剥开糖纸,尝一口糖的甜美,就被尽数收回。
许箴言还想说什么,身边一辆小型货车按响了喇叭,由于父母阻拦,姗姗来迟的小艾在车里朝她招手,程安好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留他一人,站在黑暗中,只能目送。
***
第二天凌晨,程安好接到警局电话,孩子找到了。
她那晚合衣而睡,听到消息,从床上起来就往警局赶。
她到时,眠眠被抱在女警怀里,耷拉着眼,看到妈妈来了,强装精神地挥了挥小手。
「妈妈!」
叫完她,他就闭眼,敌不过瞌睡,沉沉睡去。
许箴言比她早到,此刻,他盯着女警怀里白净软绵的孩子,嗫嚅着唇,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往前动了动,又很快放下。
他喉结滚动,明显紧张了,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安好急切地从女警怀里抱过他,她警觉地发现,孩子身上的体温不对。
「孩子发高烧呢,得赶紧送医院看看。」女警在一边解释。
「这孩子真的聪明,他发现不对劲,在嫌疑人准备带他去原定路线的第二个地方的时候,他一声不吭,明面上既不反抗也不表现出害怕,在旅馆特意用冷水洗澡,抓住犯罪嫌疑人心疼他放松警惕的心理,带他去药店买药的时候,找药店工作人员救了他。」
「只是,孩子送到警局的时候,烧得就很厉害了。」
程安好听完,抱着孩子往医院跑。
他抢先把车停到她面前,朝她打开车门。
「给孩子看病要紧,发烧等不了。」
凌晨三点,路上的车屈指可数,她来不及多想,只好上车。
在车上,她一直用手探孩子的体温,心急如焚。
他看在眼里,杨城不宽的道路上,用飙车的速度,平稳而迅速地开往医院。
一路,两人无话。
把孩子在医院安顿好,程安好又回到警局。
按警察的意思,魏姐的罪可轻可重。首先她没有虐待孩子的事实和倾向,也不是拐卖儿童的目的,最后的定论,在她。
程安好在审讯室看到一夜苍老数倍的魏姐。
可能这一路奔波,承受生理和心理极重的压力。
可能,是她戴上手铐,听说她进来,一直埋着头,在潮湿阴暗的审讯室,肩膀颤抖着,不停在哭。
程安好坐在她对面,她在等她开口,但无声的对峙最可怕。
「小程,我对不起你。」
她哑着嗓子,每一声,都带着哽咽。
「我这辈子过了一大半,身边没有一个能过日子的,我爸死了,这世上好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每次结婚,我都是抱着跟人白头偕老的想法开始,可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我知道主要原因在我,因为我没有生育,我们这种小地方,家里没有一个孩子,总觉得缺了什么。」
「所以我恨老天爷,我这么喜欢孩子,他偏偏不如我愿。」
魏姐吸吸鼻子,看向程安好的眼神,透着乞求和深深的歉意。
「你跟眠眠,我总觉得是老天补偿我送给我的礼物。我把眠眠视如己出,这几年家里很热闹,我谢谢你,真心的。」
「但是你说你要走,我就慌了。」
「我知道我这种没文化年纪大的人适应不了大城市的生活,我也看得出,不论是你还是眠眠,都不该是待在这里过一辈子的人。」
「但想起你,想起我从小带到大的眠眠要走,我的心空落得慌,一时,昏了头,就想把眠眠带到你们都不知道的地方生活。我想对他好,像亲生儿子一样待他一辈子。」
「小程,我真的错了,在邻市眠眠高烧不止的时候,我就开始后悔了……」
魏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角的皱纹和脸上苍老的沟壑,浸在泪水里,像黏在了一起。
她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程安好红了眼,悲怆闭眼,嘆息声透着失望和无力。
「魏姐,我觉得你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在我最难的那段时间,一直陪我挺过。」
「我跟眠眠,从心把你当作亲人。」
魏姐抬头,刚好撞进她眼里,一时语噎,眼泪愈流愈多。
「我经历过亲人的背叛,所以这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躲到这里,跟外界断了联繫,一个人把眠眠生下来,他虽然小,但是我这世上生理到心理,唯一的亲人。」
「所以,我不能原谅你。」
「但这次也不会去严厉追究你的责任,就当,还了你这些年的恩情。」
走之前,她停下脚步,转身,最后跟她说了几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抢来的美满能不能成为真正的美满,而你嘴里的孤独,真的只是一个孩子能解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