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芜家人丁单薄,这会内堂上除了侍立在窗口竹帘下的侍女们之外,屋子里头的女眷加在她自个在内都不过三个人。
清漪依旧没有见到清湄,不过她也不会问,姐妹两个已经完全撕破脸,再见除了尴尬之外,恐怕也没有其他的了。
不见还更好些。
「嫁人可怕不可怕呀?」清涴问。
「你这个未嫁的小娘子,还没定下人家就开始担心这些,」王氏爱怜的拍拍女儿的背,说着她嘆口气,「不过这些也是迟早的事。」
清漪坐在一旁看母女情深,微微侧过头去。王氏过了好会,才从自己的情绪中缓过来,想起清漪还在,不由得有些尴尬的轻咳了声,看了过来,「六娘在慕容家,可还习惯?」
才三天的时间,除非天资过人,不然一切都是不太习惯的。
清漪也不放在心上,她笑的温和,「多谢婶母挂念,儿在慕容家一切都好。」
「四中郎将待你如何?」王氏问,她想起慕容定之前在庭院里的那个模样,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那么不讲规矩的人,她还是头一回遇见,「看四中郎将那模样,真是叫人好生担忧。」
「他么。」清漪眨了下眼睛,眼底一抹淡漠一闪而过,「还好吧。」
「慕容家和我们杨家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我和你阿叔才来洛阳没有多久,就听说了他家不少的事。」王氏想起以后还有韩氏那么一个「亲戚」,胸上简直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了。
「这样的阿家,六娘你可要小心谨慎,一旦触怒了她,还真不知道会招来怎么样的责难!」
清漪眨眨眼,想起了韩氏那一幅撒手掌柜,什么都不管的模样。她抬头看了一眼王氏的满心担忧。话语到了嘴边又默默的吞了下去。
只要不妨碍韩氏和慕容谐卿卿我我,清漪怀疑韩氏什么都不会管。
王氏心有感嘆,又和清漪和清涴道,「这相看人家,第一眼要相看的就是他的父母。父母如何,儿子也差不到哪里去。都说歹竹出好笋,可这只是口头上说说。十五娘一日大过一日了,你父亲若是要给你相看人家,我一定要问过父母的。」
说完,王氏惊觉失言。在小辈面前自然不会和平辈一样那么谨言慎行,尤其想起女儿也要嫁人,侄女被个鲜卑人抢走,更是感嘆万千,一时倒是忘记清漪还在一旁了。
王氏面上有些尴尬,飞快瞥了清漪一眼,清漪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如常。似乎刚才那些话她没有听到一般。
「六娘,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四娘吧?恰好四娘这几日也好了不少,去看看吧,女子出嫁之后,想要见到娘家人也不容易。」王氏道。
「可是,四姐的病不会过人么?她那里前段日子好几个伺候她的人都生了一样的病。」清涴奇怪,那段时间王氏为了这个堂姐的病可谓是焦头烂额,两个侄女,一个要出嫁,另外一个又病成了那样。
「已经好了不少了,听医官说,她的病情已经大有起色,再休养一段时日可以痊癒了。」王氏眉眼弯弯,「六娘去看看?」
「不了,」清漪摇摇头,「四姐既然在休养,儿又怎么好去打搅,何况四姐以前在家的时候,身体就有些薄弱,休养不好,恐怕会复发,不如我还是等她痊癒了,再择日探望。」
王氏愣了愣,她看到清漪眸光认真,不像是客气,仔细想了一下,点头,「六娘也想的周到,还是等四娘痊癒之后,毕竟四中郎将也在洛阳,你想要探望也不是很难。」
清漪微微俯身,「婶母说的正是。」
「只是可惜,你们姐妹两人又少了一次相见的机会,以后四娘出嫁了,恐怕相见的机会一次比一次少。」王氏想到了自身,不由得感嘆万千。
清漪面上恭谨,心下却松了一口气:这姐妹,还不如不要!
王氏这里其乐融融,杨芜那里却是一片刀光剑影。慕容定和杨芜无事要说,他身为四中郎将,四关四隘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这些他都没有和杨芜说起的意思,军事无小事,何况他也看不上杨芜这一身的文士气息。干脆和他说起了自己打算留杨隐之在军中历练一事来,杨芜听到此事,一张脸拉了下来。
「四中郎将,这不应该吧。虽然这孩子的阿爷去了,但是杨家也不是完全没人,让他去军中和那些武夫一块,这也太损我们杨家的体面!」杨芜捏紧了手里尘尾的玉柄,险些没喷慕容定一脸的水。
他见着面前这个英武的年轻人,默不作声的端起水杯,心底一股火气顺着五脏筋脉直冲颅顶,「堂堂大家子,去学武也就罢了,只要经典功课不落下来,那也随便他。可是这在军营里头,这可大为不同。做武将……这……」杨芜手里的尘尾挥了挥,脸上气的绯红,「我们杨氏百年以来,也没有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恐怕会被其他士族耻笑。」
「做自己的事,吃自己的饭。别人再笑又如何?」慕容定皱眉,「何况在军中历练也是好事,如今的形势和之前已经大为不同,我们也和南边不一样。男人不学一身武艺,不到军中好好磨练一番,和小娘子似得养的白白嫩嫩要干甚么?何况如今手里有兵才能有权,在朝堂上做些文绉绉的事,一辈子都是做应声虫的命!」
「你!」杨芜脸上涨紫,狠狠扇了几下,他吸了口气,瞪嚮慕容定。慕容定放下手里的水杯,冷冷的望着他。这目光冰冷刺骨,如同代地寒冬时候的风,寒冽如刀。哪怕杨芜年岁比他打上一轮不止,触碰到这目光,也不由得暗暗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