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看着孩子睁着一双眼睛, 看着外面的人和马, 她和一旁的兰芝感嘆,「还是要人多带他出来, 这偶尔出来一趟,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兰芝看了小嘴都张开的小蛮奴, 忍不住笑, 「六娘子,小郎君恐怕是之前没见过这些,所以看到了一时半会觉得新鲜。等到新鲜劲过去了,恐怕就想着家里的好了。」
小蛮奴出身富贵, 也不像慕容定那样童年不顺,在家里母亲疼祖母爱,吃穿用度甚至学骑射用的马还有弓箭都是最好的。外面的风景对他来说, 就像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 偶尔尝尝青菜小粥一样, 新鲜罢了。
「……」清漪一听, 转头看着孩子,小蛮奴这会儿看着一辆骡车在路面上经过。骡子生的怪模怪样,看着像马又有点像驴, 可是仔细看,又不像。小蛮奴瞪眼看了好会,也没看出个门道来。
从车窗里头跐熘一下抽回身子,转到清漪怀里,「阿娘那是甚么,好奇怪!」清漪瞥了一眼见到孩子手里指着一辆骡车,「那是骡子。」
「骡子?」小蛮奴清秀的眉头皱起来,「那是甚么?」
「就是马和驴生下来的,平常人家用不起马,而且驴子力气也不很大,所以只能折中用骡子。」清漪给他解释。
小蛮奴闻言,整张脸都皱起来,他很是不解的问,「为甚么用不起马?家里到处都是马啊!」
而且家里的马什么都有!用给他骑的小矮马,还有阿爷骑得高头大马。他有一回跑到阿爷的马厩里去玩,还见到一匹马跑起来会流血的!
清漪哭笑不得,这小傢伙是过得太好,以为天下和他一个样了。清漪把他拉过来,让他坐在腿上,「你以为人人都和咱们家里一样吗?能和我们一样的,只有那么几家,其余的都是别说马,连骡子都用不起的人家。」清漪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和孩子多说点,免得真的成纨绔子弟了。
「你看你每日锦衣玉食,可是现在吃不饱的人比比皆是。前段日子,你不是想要阿爷带你去外头看看农人怎么种田么?」
小蛮奴听到这个立刻激动起来,「是的,可是阿爷说,等过段时间再带我去!」
「是了,因为这会儿闹旱灾,农人地里种不出东西来,禾苗都已经枯死了。他们活不下去,都逃走,不种地了。」清漪轻声道,说着她思绪已经有些飘远了。
长安城内还好,京兆尹严防死守,不准难民入京,以免城内治安被搅合的一塌糊涂,但是听说郊外的难民已经是快要延绵几里了。
再这么下去,就算有重兵把守,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
小蛮奴吃惊的咬住了自己的拳头,他不明白吃不饱肚子是个什么概念,但是听阿娘这么说,一定一定很可怕。
「记住,我们一米一饭虽然来得很容易,但是对下面的人来说伸手不可得。以后可不能肆意挥霍,任性妄为。」清漪谆谆叮嘱。
小蛮奴脑袋点的和鸡啄米似得。或许是被清漪那些话给镇到了,他在她怀里老实了一会,但是过了不久,孩童的天性冒出来,他又扭出来,趴到窗口上头看着。
小蛮奴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见到一个男人骑马从一处不怎么起眼的隐秘处走出,看着那条小巷子通往的方向却是一家寺庙的。
「那是甚么!」小蛮奴伸出手,兰芝看了一眼,马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句,「小郎君别问了,都是脏事!」
这年月,外头乱,就算是出家的和尚尼姑也乱,有真心修行的,也有挂羊头卖狗肉的。有些出家人耐不住寂寞,或是公然或是私下拉扯男子到寺庙里头去宣淫,好好的佛门清净地,就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
兰芝认出来那是一条尼姑庵的后道,似乎还是不少贵门女子出家的地方。
兰芝生怕脏了小蛮奴的眼睛,伸手遮住他双眼,不让他再看。
晚上一家一起吃饭,慕容定发现小蛮奴拿出了十分的认真劲儿,对付碗里的每一粒米,甚至肉吃完了,他还掰下一块胡饼,认认真真把上头的油都给刮干净了,然后塞到嘴里。
慕容定差点没一口肉卡在喉咙里头,他瞪着小蛮奴,小蛮奴认认真真吃完了,回头见到慕容定面前还有一大块肉没有吃完,摆出一张认真的脸来,「阿爷,不能浪费,阿娘说了,我们吃的东西,外头都没有,好多人都没饭吃,不能浪费的!」
慕容定呸的一下,总算把险些卡在喉咙口的肉给吐了出来。
「阿爷!要吃掉!」
慕容定嘁了声,清漪目光转过来,和他正好对个正着,慕容定马上把吐出来的肉又塞回嘴里,嚼吧嚼吧吞下去了。
「如今正值旱灾,所有的用度都要节俭。就算是我们家,家大业大,要是浪费起来,那成甚么样子?」清漪道,她话语柔柔的,慕容定曾经去过南边,虽然没有领教过江南的轻风柔雨,但是他听着清漪的那话语,哪怕明明是说教的话,听在心头也如同清风拂面。慕容定觉得,江南再好,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宁宁说的对。」慕容定故作严肃,颔首,「现在的确是不能浪费。」
「我听说现在长安城门外的难民都已经以千数计了?」清漪问。
「不止。」慕容定摇摇头。京兆尹报上来的数说是千人。但是慕容定知道这些人的秉性,为了避免上峰责怪,都会把坏事往轻里说,实际上绝对不止这个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