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里头,慕容定才看完从洛阳和南边送来的军报。
人都说屋漏逢下雨,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慕容定没有喝水都塞牙,但看着手里的军报直糟心。洛阳那边,他把大部分的军力带走了,夫蒙陀便改攻为守。赵焕那个奸诈似鬼的傢伙,时间一长看出点端倪,后来可能听到什么风声,大肆举兵攻打洛阳,洛阳暂时被赵焕拿下。
这个倒也没事,反正都打了这么久了,洛阳辗转在两方的手里也有好几回。慕容定都习惯了,这次丢了,下次再抢回来就是。
南边的梁国竟然这个时候也来趁火打劫!
慕容定心里暗骂几声,心下想到,迟早有一日要把这班孙子全部都灭了。他写好了回复,令人快马加鞭送出去。之后一直坐在那里不动。
他把所有的人都遣出去了,除非有要事,不然不能入内。
营帐内静悄悄的,外头还能听到士兵们巡逻之时,整齐如一的步伐声。慕容定坐在胡床上,眼睛盯着帐顶。火盆里头的炭火已经渐渐熄灭,慕容定又没有叫人重新添置新炭,帐子内渐渐凉了下来。
慕容定对这点点凉意毫不在意。
越往北,他这心里就越躁动不安,知道她离他越来越近了。元穆那个混帐,是捨不得把宁宁给送到别处的,绝对是他在哪儿,她人就在哪里。慕容定深深吸了口气,恨不得现在就长出一双翅膀,飞过去把慕容延的脑袋给砍了。
他想到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越发暴躁,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在人前他做为主帅,必须冷静克制,哪怕再想要慕容延等人的人头,也要步步为营。到了这会,他才能有片刻的放松,任由自己内心的思念如同潮水泛滥。
她还好吧?被那几个混帐挟持这么长一段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以前她跟着他行军,他看着都心疼,几次想要把她安排在当地,等事情过去了之后,再把人给接回来,可惜后来到底没捨得。
元穆那个混帐东西肯定没有他这么好,也一定没有他再这么有耐心。再说了,那一行人里头,说话能管用的是慕容延。慕容延恨他入骨,怎么可能对她好。
慕容定两眼直瞪瞪的盯着帐顶,心里的焦躁比之前更加浓厚了。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大喝几声好发泄心中的郁闷。
他握紧拳头,在身下的虎皮褥子上狠狠捣了一拳。
宁宁,你也一定要好好的。要不是好好的,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慕容定在心里默念。
北地下雪似撒盐,粗犷又鲁莽,不似南边的飘柳絮的秀气。纷纷扬扬下了几场雪,等雪稍微小了点,双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打了一仗,不久消息送回五原郡。元穆看到消息迫不及待到清漪那里。
这会冷的厉害了,在外头哈一口气,都能马上结冰,清漪不耐烦出去,自己守着一只小炉子猫冬。见着元穆来了,她没有半点欣喜,只是给元穆倒了一杯什么都没有加的热水。
元穆兴高采烈,「宁宁好消息,慕容延和慕容定一战,慕容定受伤,我们赢了一战!」
清漪原本低垂着眼,听到这消息,心头猛地一震,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嘴唇微微张开,「你说甚么?」
「慕容定败了!」元穆满脸意气风发,「这厮平日看来不可一世,结果还是败在他兄长的手下!听说他人身上也中了一箭!果然恶人自有天收,他嚣张跋扈了这么久,也该有他的报应!」
清漪听见元穆这话,僵坐在哪儿,两耳嗡嗡作响。瞬间几乎甚么都听不到眼前发黑,她身形摇晃了一下,扶住手边的矮几,才把身体稳住。
「宁宁,你怎么了?」元穆瞧出她的不对,关切问道。
清漪深深吸了口气,她压下狂跳的心跳,回过头来,唇边挤出一抹笑来。看起来似笑似哭,「你方才说他败了?」
元穆点头,复又欢喜起来,「似的,他败了。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回到长安,等到回到长安我就能入主皇宫,到时候你就是皇后。」
「如果陛下还没死呢?」清漪问。
之前他和慕容延商定,只要慕容定弒君的消息传来,就立刻拥立他为皇帝。他根本不信慕容定在被元绩狠狠捅了一刀之后,还会留他一条性命。但是等了半个月,也还没有等到慕容定弒君的消息,慕容延坐不住,和王侜等人商量之后,直接说皇帝已死。
元穆心里当然清楚元绩还活着的可能。但是那又如何?只要他和大军到了长安,就算元绩还活着,也得死。皇帝只能有一个,他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也不能容下这位族兄了。
「那他也要死。」元穆轻声道,他没有半点负担,也没有半点挣扎。言语随意轻松,好像只是在和清漪谈论天气一般。
元穆看向她,「不管如何,他现在都已经是先帝了。」
清漪一阵疲惫,她靠在凭几上,手指轻轻揉按太阳穴,「你觉得你这个皇帝真的会做的安心?」
不等元穆回答,她苦笑,「现在的军权全部掌握在慕容延几人的手里,皇帝对常人来说,高高在上,但是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株白菜,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你一日手上没有实权,哪怕头上顶着皇帝的名头,也不过是他们手里的傀儡,干甚么事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还有甚么可以自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