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忙道:「奴才可不敢说,要奴才说,这长乐宫的宫人的口供也有几分古怪。怎么张娘娘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突然要毒死太后娘娘了呢?怎么太后娘娘就突然决定要把糕点果子都扔进池子里餵鱼呢?而且扔的那些东西恰巧都是有毒的呢?并且居然这过程里还没有一个人吃到这有毒的点心,点心全进鱼肚子里了呢?」
王喜继续道:「陛下也知道太后娘娘让她们拿那些糕点果子餵鱼,这种活必然不能是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得宠的人做的,都是由没什么钱更没什么人脉交情的小宫女做的,这太后娘娘宫里的点心一向是最精緻最美味的,点心又是拿去餵鱼的,没有人会管她路上是不是偷吃了,您说这天天做粗活、重活,手里没钱打点别人更不用说买点零食打牙祭的小宫女守着那几大盘糕点能在路上不偷吃一点儿?奴才也不大信。」
刘询道:「你倒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王喜忙道:「那是陛下平时教导奴才教导的好。」
刘询淡淡一笑,继续道:「那些点心全是太后娘娘信赖的大宫女们亲自倒下去的,朕去问母后,她说她之所以要倒掉这些点心,就是不希望她住的地方出现任何可能和张七子有关的东西。那些鱼在外面游来游去她无所谓,但是她的宫人不行,她就是怕小宫女偷吃,才专门派去大宫女拿点心餵鱼的。」
王喜道:「太后娘娘这样说也是合情合理。毕竟太后娘娘对张娘娘的厌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刘询道:「朕就是奇怪,她对她哪来这么大的厌恶。」
有些话他连面前这个太监都不能说,他记得从前,张七子还是张婕妤的时候,她和上官太后的来往客气而生疏,但是作为儿媳妇(虽然不是正经儿媳妇)该有的礼节她倒是从不含糊的,上官太后对她也不错,和对更为殷勤的许平君没什么区别,为此许平君心里还感到过委屈。按说她们两个不该交恶啊,除了一次,就是张七子的宫女秋英跑来跟上官太后告密,揭露了张七子与人合谋毒杀皇后的罪行,才引发的后来的事情。
可是事情明明都已经查明了,上官太后也不该始终拿对杀人犯的态度提防厌恶她。除非——除非上官太后真的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当年张七子可能真的参与了谋杀许平君的事。
可是既然上官太后这么确定,为什么霍光会不指出来呢?霍光知道的事情,上官太后可能不知道。但是上官太后知道的事情,霍光是一定早早就知道的。霍光不指出来真相,一定是因为这样更符合他的利益,难道张七子手里也握着霍家的把柄?但是如果她有这让霍光忌惮的把柄,那她早该想办法用这把柄威胁霍成君将她放出来了。
刘询没有意识到,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直在回避霍家和张七子合谋杀死许平君这个可能性。哪怕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两次,也被他飞快的否决了——
怎么可能呢,霍光这样谨慎的人,从前在武帝身边做事,二十多年也没出过丝毫差错。如果张七子手里真有这样致命的把柄,他早就可以安排她暴毙了。何况在自己被人下毒的那段时间里,韩增带兵造反了,但是霍光在那些天里一直是一面将朝政处理的妥妥噹噹,一面替他找来天下各处的名医,甚至因为担心刘家的天下不稳定,不顾他的女儿还是皇后呢,就帮他请立了许平君的儿子做太子,如此忠心耿耿又毫无不臣之心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女儿当皇后而做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尽管他想出了许多理由,但最后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总是一张雪白的脸孔,一双水滴滴的杏眼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那和霍光相似的五官,但一个让他畏惧,另一个却让他心头火热。
王喜听了刘询的话,分析道:「太后娘娘也是个女人,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有敌意有时候就是没有道理的。」
刘询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女人了?」
王喜道:「这是奴才进宫之前,奴才的阿母跟奴才讲的。」
刘询一笑,心中倒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思路一拐,就跑到了另一条路上。
他对上官太后的情意心知肚明,心里自然也是十分感动,但终究是母子有别,这些年他和她是严守着皇帝和太后相处的界线来往的。难道她是听说了这些日子张七子多受他的宠爱,才因妒生厌,迁怒到张七子身上的?虽然刘询心里觉得上官太后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但是他想到这两年来上官太后都没下手解决张七子,甚至连理都没理过她,这些天她才旗帜鲜明的表达自己对张七子的厌恶的,没准儿还真是因为这个理由呢。
刘询想到这里,心生一计,道:「明天你把她们都放出来,朕会叫张七子过来,那时候去找所有秀玉殿里前阵子出过宫可能帮张七子传递消息的宫女太监,然后拿着块皮去,跟她们说娘娘叫你像上次那样将这东西交给上次那人,跟那人说——说太后知道咱们的事了。你看谁问都不问上次是怎么回事就去拿这块皮,就把皮交给他,然后跟在他后面,看看他是跟谁在哪里碰面的。」
穗枝气喘吁吁的回来,那时意浓正在和贞符研究做胭脂呢,见她这样满脸是汗,笑着让小宫女给她打水洗脸,又问她:「怎么了,难得见你这样急。」
穗枝拿帕子抹了抹脸,一脸焦急说:「娘娘,您一定猜不到我刚在外面打听到什么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