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嘴上停不住,开了话匣子就合不上了,「太子爷多着紧姑姑呢。听方公公说,太子爷那会子还在和几个大人商量事儿,听姑姑病了,马上搁下事儿来瞧您了。」
「太医也是太子爷让叫来的。」
宝馨是太子身边得脸的宫女,不过说到底还是个宫女,还不能叫太医来看病。小翠有心去叫,也没法请来,最后还是太子用自个的名头请的人。
小翠唏嘘了两句,宝馨把最后一口小米粥给吞下肚子。粥都炖开了米花,出了米油,是养人的东西,下了肚子,脑子也活转起来。
「太子请来了太医?」宝馨慢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
小翠点头,「是呀。」
宝馨捂脸倒了回去,太医看病都会记录脉案,看病的是哪个,脉案如何,用药是什么,甚至药渣都要保存起来。
这下子两人可能不仅仅只在东宫里头闹腾了。
宝馨才醒,头疼欲裂,抱住脑袋一头扎倒枕头上哀嚎。这一病还真是出了个大娄子,她抱住枕头自暴自弃,小翠看的满头雾水,闹不明白到底出了啥事儿。
「姑姑,这是好事啊。」
能丢下那么多的大人,专程过来看,还请了医术高超的太医。能不是好事吗。
宝馨觉着一时半会的和小翠也解释不清楚,干脆翻了身不搭理她了。
朱承治做主的地儿还好说,可不是做主的地方,例如外头,那就真说不好。
这一番心思也没法和外人说道。小翠见她躺着不动,以为她累着了,起身给她盖好被子,放下罗帐。
*
今个的太阳有些蒸人,冯怀在宫门那儿下了马,沿着宫道往干清宫而去。
前头带路的太监对着冯怀拿出十二万分的殷勤劲儿。
「皇爷这段日子,好了不少吧。」
「瞧着有精神多了,老娘娘下的令,把宫里的那些个和尚道士都给轰出了宫,也不许貌美宫女子贴身伺候。渐渐的可不把精气神给慢慢养回来了?」太监在前头带路,呵腰道。
冯怀心里盼着的就是宣和帝快些好,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他原来生的俊美风雅,这笑展露在他脸上,别有一番弘雅的意境。
「那就太好了,皇爷身子好转,于国家社稷那是天大的福气。」
「可不是?奴婢瞧着,这段日子喜鹊都飞来了不少,喜鹊报喜,皇爷龙体也快好了。」
冯怀含笑颔首,「太子殿下这些日子,来干清宫次数可多?」
「多,太子爷每日里头和大人们商量大事,每逢不能决断的时候,就拿事儿来请教皇爷。」太监说的有些唏嘘,「那位到底不是自小儿就养出来的,有些事儿还是不太熟练,还是需要亲爹给带一带。」
冯怀眼底多了一丝晦涩。他仰首一笑,「毕竟太子殿下也是刚上手不是?有些事儿不能决定,拿来问皇爷,也是应该的。」
过了横街,入了西端的隆宗门,冯怀进了宣和帝所在的弘德殿。到了弘德殿最里头,他利索跪下给床上的宣和帝磕头,「奴婢叩见皇爷。」
宣和帝翻了翻眼皮,眼下天已经开始热了,原本地上铺着的毯子也撤了去,露出金砖。
跪在金砖上的内官,身姿修长,哪怕穿着内官曳撒,行动举止,却没有半点阉寺们常有的卑躬屈膝,反而是坦坦荡荡。
宣和帝当初用他,也是为着这和其他内官不一样的气势。
人如何,从通体的气势上可以瞧出来。到现在,冯怀也的确如同他所想,是用在手里的一把好刀。
宣和帝叫了起,「朕最近听说了件事,宫外给你起了个诨号,叫做冯阎王,还说冯阎王叫你三更死,全家都活不过五更。你比真阎王还厉害?」
冯怀已经从宝馨那儿知道此事,他人在宫外,到底有些鞭长莫及,一时疏忽,竟然还真叫人给钻了空子,冯怀站在那儿躬身答道,「这事儿奴婢也有所耳闻,可奴婢委实冤枉,西厂的案子办下来的,十有八、九都是落实了罪名的。奴婢从未以权谋私,」他顿了顿,「主犯下狱,他们的亲眷好友自然不满,故而出言中伤奴婢。还请皇爷明察。」
明察不明察,哪里有得那么重要。
「空穴来风,未必没有根据。」宣和帝慵懒开口,他懒洋洋的靠在那儿,「朕在病中都听说西厂办案横行霸道,弹劾你的摺子都不知道堆得有多高了。侯良玉和朕说,你这个人,才能是有的,但人少不知事,任由手下人胡来。」
宣和帝喘了口气,「你不需要朕来教你怎么做吧?」
冯怀一掀曳撒,跪在金砖上,「奴婢有罪!」
「朕是知道你是个好的,但若是行事太没顾忌了,就算朕不拿你。到时候自然有人治你。」
冯怀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外头是艷阳天,可是金砖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从里子沁出寒意。
第89章 安慰
冯怀匍匐于地, 留给上位的宣和帝一片最恭谨的背。
「奴婢谨遵皇爷的圣训。」冯怀叩首。
宣和帝调整了下坐姿, 挑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地上的人哪怕跪着也没有半分奴颜婢膝, 这样儿落到眼里,挑起宣和帝内心里一点恶劣的趣味, 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人儿, 如果真有那么悽惨的一天, 不知道这份傲骨是否还留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