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王八蛋,走路不长眼。
她抬头看向马丁靴主人,那人穿一件薄外套,里头是宽松的针织帽衫,露出一截脖子,鼻樑上架着墨镜。这要是在机场,再戴个口罩,保不准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他戴着耳机,右边耳机的线被咬在嘴里,嘴唇紧贴着耳机麦克风和人打电话。
「上面给了我批了一星期,这回待得久。就是过去休个假......想着你在那边,顺便叙个旧。」声音低沉,还挺好听。
意识到自己撞了人,他转身沖她微一鞠躬,手抬起来,说声抱歉。
挺帅的嘛。
她笑着摆手,连说没关系,说完转身朝十号车厢走。
买的是软卧,整趟火车最中间的位置。她放下背包和行李,塞到床底,在下铺坐下。车上还开着暖气,一通忙下来,她微微出了些汗,索性把外套拉链拉开透气。
车厢里陆陆续续上了乘客,两个重庆男人扛着鼓鼓囊囊的行李进来。床底空间小,装不下他们的大包裹,两个人就互相搭手,把东西搁到顶上的行李架去。
待忙完后,一屁股坐在叶湑对面,擦着额头的汗。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一眼,余光往叶湑这边瞥。
来往的乘客也都有意无意在看她,倒不是因为她的粉色头发——染个头发没什么特别的,最近就流行这种。她身材好,线条起伏,周身似乎带有一种魔力,在这逼仄的车厢里过于扎眼了些。
过道上那些看她的目光里,有好奇的,也有不怀好意的。叶湑掀起眼皮,身子往外一坐,外套挂在了肩上,显出里面的衣服。
是一件插肩挂脖的背心,从后背往前向脖颈处延伸,切出两个对称的几何图形,露出肩膀处的皮肤。
肩头布满了繁缛的纹身,最上面的是一颗鲜妍明丽的花魁脑袋,微微撇着嘴,双眉似蹙非蹙,周身围一圈火焰和面目狰狞的狐狸,是浓郁的日本江户时代浮世绘风格。可以想见,袖管里的两条手臂全都是这样的纹身。
叶湑把床下的行李拉出来,脚踩着另一边,从里面摸出睡袋和眼罩。头顶上的灯光落了一半在她脸上,显得表情晦暗不明。
四周好奇的眼神「欻」的消失,叶湑满意一笑,正要收回目光,蓦地看见一双熟悉的黑色马丁靴。
她抬头看过去。男人很高,背着光,依稀辨认出他的动作:嘴里咬着耳机,还在和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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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冈一直在打电话,边说边闷头往火车后面走。一时恍惚,走过了头,快到尾时反应过来,这才掉转方向回到了十号车厢。
他对着车票找床位,微眯着眼睛:「上火车了,再联繫。」
「行,我在重庆等你,最近事忙,我尽量抽空,和你聚一聚!」电话那边是个声音沙哑的男人,语气里已显出疲倦。高冈「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揣好手机,他才注意到自己的临时「室友」。两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粉色头发、纹了花臂的年轻女孩。
好像是刚才撞到的那个,半刻钟的工夫不到,又见面了。
两个男人坐在下铺,看到高冈,反应过来这是他的位置。两个人忙不迭地起身,被高冈叫住:「坐吧,不碍事。」
他弯下身把住床沿,单手拎起包,要将它放到床底。
叶湑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收回,正好卡在那儿。高冈抬头看向她,叶湑自觉放下脚。
他低下头,顺手帮她推进去,然后才安置自己的。
「谢谢啊。」叶湑说。
高冈头也不抬,语气听不出起伏:「小事。」
收拾停妥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到最里面,把头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两个重庆男人有些侷促,不好意思打扰他,默不作声地爬上火车上铺,给高冈留出空间。
火车终于启动,吭吭哧哧过了大半天。快到傍晚时,过道上传来轱辘辘的声音,紧接着是工作人员的吆喝:「晚餐盒饭!晚餐盒饭!」
上铺的两个人爬将起来,拉开包厢门,叫住工作人员,问价买了两盒。拿到饭后,直接坐床上吃。一边吃,一边聊天。两个人拉开了话匣子,从天文地理聊到鸡毛蒜皮,滔滔不绝。
叶湑把被子团成一团当作靠背,歪坐在床上看电影打发时间。她看了一眼对面的高冈,对方正闭目休息。手举着有些发酸,她只好换了个姿势,翻身背对着他,
头顶两个人还在说话,闲聊中知道一个姓钟,另一个不知姓名。
从相貌上看,姓钟的脸上的皱纹多些,眼神很深。一看就是阅历丰富的人,话多,见识也广。相比之下,另一个老实多了,长着一张马脸,不说话时表情直愣愣的,脸颊的肉拖得老长。
马脸先前因为胆小,在候车厅时打断了老钟讲老城区凶杀案的事,结果一颗心一直吊着,总觉得不听完心里不舒服。话聊到最后,马脸到底没忍住,让老钟继续那件没说完的案子。
听了他的要求,老钟神秘一笑,搁下筷子问:「饭吃完了吗?」
马脸忙不迭地点头,向老钟示意自己的盒饭已经空了。
「这样子好,就害怕你隔一会儿听了吃不下饭。」老钟道。
马脸虽然老实,但并不傻。他探身从桌上扯了个塑料口袋,把那空饭盒一套。又注意到老钟也吃空了,顺带帮他收拾好,又系了个结,瞅准包厢里的垃圾桶,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