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呆愣愣地点头,目送着胡叔叔离开,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
胡叔叔的背影渐行渐远,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小孩立马扯出一个笑容,嘴咧到最大,露出一排大白牙。
他看见胡叔叔抬起手,在脸上擦了擦。
他笑容又淡下来。
胡四儿停了一会,接着继续往前,这一次,再没回头。
小孩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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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四儿假装没听见身后的哭声,闷头往前。想起当年他摇着铁皮船,在江面上一晃一晃。
那是个晴朗日子,天空泛着玉色,江水也泛着玉色。四周只有一层层的、轻柔的水声,他抬头望向高架桥,阳光明晃晃的,晒得他睁不开眼。
然后就是一声巨响。江水砰的炸开,连带着他的小船左右四晃。稳住船后,他关掉电动机,以免发出响声,引得上面人注意。
他换了船桨,借着视线盲区,躲在高架桥阴影里,往公交车坠江的地方一点点挪过去。
划到一半,视野中突然出现一个小黑点,在水面上起起伏伏。胡四儿定睛一看,似乎是个男人,肩膀上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划着名船过去,男人原已显出疲态,看到小船的瞬间,眼睛一亮,脸上尽是激动。他把肩上的婴孩托到胡四儿面前,然后两手按着船舷,准备爬上去。
胡四儿拿起船桨,对准男人的手狠狠砸下去。
男人再度沉入水中,没过顶,胡四儿拼了命按住他的头,生生将他憋死在了江里。
十多年来,他一直记得这幅场景。每次看到小孩,脑海中总会浮现水里挣扎的那个男人,还有他死时候的那道目光。
在生命的尽头,那个男人,把最后的目光留给了他的孩子。
那是一种平和的恳求,以及对孩子的祝愿,最美好的祝愿。就是这道目光,让他知道,这男人终究与王振海是不同的,不怪阿云挂念了他一辈子,可偏只有王振海不懂。
他被这道目光注视了十四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现在,他可以坦然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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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破了,小章第一次参与大案,来不及高兴就又要忙碌起来,他们还要处理王振海留下的那摊破事儿。
孙晖犯下的两起命案,王振海当年制造的事故,还有这些年他做的坏事,都需要处置。所幸,这几个案子人证物证都有,那些姑娘也都被救回来了。
尤其是王振海身边的胡四儿,跟他最久,对王振海做过的事门儿清,给警方收集证据带来极大的便利。
王振海手底下那帮为虎作伥的人,一个也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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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楚江蹲在一边不说话,想事儿的时候,他总爱蹲着,帮助他集中精力。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想不明白,心头不踏实。
「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谁?」高冈问。
「李老坎,还记得李老坎遇害当天的事吗?」
高冈点点头,说:「跟北枝江交代后事,遇害前不久在江边上徘徊,抽完烟才回去。」
「不错。我是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刘楚江眉头皱在一起,像打了个死结:「不行,还得再审。」他猛地起身,大步往后头走。
不等他走到门口,一个年轻警官迎上来,挡住他:「刘队,孙晖自杀了......」
自杀?刘楚江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大喊:「愣着干嘛,叫救护车啊!」
年轻警官到底年轻,支支吾吾地说:「......已经没得救了。和王振海死的时候吃的是同一种毒,一直藏着,没被发现。审讯前和着刘队您带进去的零食,一併吃下去的,毒性发作并不快。」
刘楚江狠狠踹向凳子,金属腿儿倒地的声响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第35章 浅水龙
高冈买了最早的车回去。局里接到个大案子,要他去办。时间紧迫,需要立刻启程。
走的时候,原想和叶湑道个别,去敲门,却没人应。也不知是离开重庆了,还是到哪儿去了。
他从电梯下来,正好碰上志朋几个提着行李,在前台办理退房手续。志朋兴致很高,一个劲沖高冈挥手,一边挥一边说着有缘再见。
高冈轻笑着摇了摇头。见面就算了,就他这工作性质,一见面准没好事。
「走了。」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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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附近的老城区已经收到了通知,两个月后正式拆迁。这边的居民越来越少,就连瘸子,也开始考虑搬家的事。
老泉抓着一把齐膝高的小扫帚,弯着腰仔细清理角落里的灰。小棚子里只他一人,瞧着实在冷清了些。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遮挡了部分光线,老泉抬头看一眼,笑道:「来了?」
叶湑点点头,上午时候老泉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有要紧事要告诉她。
老泉站起身,捞起水缸里的软管子放水洗手。然后他从兜里摸出五百块钱,递还给叶湑:「我跟瘸子说了,他非不要,要我一定把钱还给你。」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叶湑笑了笑,伸手接过。
正准备走,被老泉叫住:「瘸子一直在找你。」
叶湑回头看他。
老泉一笑,将扫出来的细灰用撮箕装好,倒进旁边的水泥塑料桶。他用力敲着桶边,不留一点残余:「去看看吧,好像是有要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