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木然地站着,纹丝不动。
「是老闆叫她回去吗?」
回答阿蕃的,是一阵沉默。
沉默之后,芦花白小声呢喃:「......她要回去了,她从来不属于我,就只是漂亮橱窗里的一件商品,她还心甘情愿做他的商品!」
阿蕃低下脑袋,攥紧了拳头。
由来都是这样,老闆的话,没人敢不听。
他给了他们自由,用金钱砸出一场盛大的筵宴,他们站在宴席边上,桌上的菜餚用的最新鲜的材料,以仇恨为盘,嫉妒为装饰,贪婪为调味品,以血液为蘸料,共成饕餮盛宴。
可是,他们当真自由了吗?
倘若这个自由,是让他们对杀戮麻木,使周遭的一切变得习以为常,那么最终杀死他们的,倒似乎是他们自己了。
「阿蕃。」芦花白叫他。
「嗯?」
「不能再等了,去找叶湑,让她来。」
-
阿蕃找上门的时候,书店里只有叶湑一人,这还是阿蕃蹲了三天才蹲到的机会。
胡同里的四个男人,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白天看着还好,一到了晚上,就如同脱缰之马,八卦天性乍然释放,几颗脑袋凑一堆,净聊些鸡毛蒜皮的事。
比如说,隔壁那个丈夫出轨,被老婆捉姦在床,这剽悍女人叫上她的小姐妹,打得那小三儿连连告饶,她丈夫屁都不敢放一个,听人说他身上的内裤都还是粉色的。
再比如,对面那家的女儿谈恋爱,把人家男生迷得神魂颠倒,发毒誓说非她不娶,结果那女孩转头和一大叔跑了,男生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追了大半个中国,跑去质问她,却看见女孩挺着大肚,劝他说:这世上哪个女孩不喜欢成熟的男人呢。
也是渣得令人唏嘘。
......
阿蕃蹲墙角听了三天八卦,总算等到几个「八公」离开,他望向书店上方的黑色匾额,左右看两眼,迈步进屋。
叶湑正在柜檯后打瞌睡,门口突然光线一黯,她惊醒过来,向门口看去——一个浓眉大眼、唇红齿白的少年,正站在门口看她。
静默了一会,阿蕃说:「我哥想见你。」
他穿着白色马甲,两条黝黑胳膊露在外面,肩头处有大乌树标记。
叶湑一时来不及反应,眼睛眨了眨。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她的书店,拽拽地对她说,他哥要见她。
她是没想到,这种霸道总裁小说情节也会发生在她身上。
「不好意思啊,我有钱。」叶湑回绝。
阿蕃一愣,下意识说:「我也有......」
「怎么,是要和我切磋一下的意思吗?」
阿蕃忽然惊醒过来,跺了跺脚,差点被她带进沟里。
他把话题拉回正轨,开口催道:「再不走没时间了。」
叶湑终于收起讲玩笑话的心思,她看着阿蕃肩头的纹身,认真道:「给我发邮件的人是你?」
阿蕃看一眼肩头,对她说:「跟我走,你想知道的,我哥会告诉你。」
-
国贸三期,七十六层会展中心。
一出电梯,迎面是一堵玻璃墙,墙上印有一只金色的西伯利亚海鸥。
在这片纯白色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落地窗前,芦花白一头长发编成辫,跪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炷香,刚点燃,丝丝缕缕的白烟裊裊升起。
他闭上眼,倾身向前,细细嗅着线香的味道。
听到从电梯传来的动静,他把眼睛启开一条缝,微微笑着瞥过来,眉眼含情。
阿蕃悄悄离开,独留叶湑一人在这里。
芦花白起身,弯腰向叶湑鞠了一躬:「您终于来了。」
他的态度出乎叶湑意料,这匿名邮件背后的人,与她想像中不太一样。只是这般温和的态度,倒让她更加警惕。
「我叫芦花白。」他往身前一指,示意她坐下,「我们有一炷香的时间。」
叶湑不喜废话,开门见山地问:「就是你给我发邮件的?」
芦花白捂嘴轻笑,不知从哪儿变出一盏茶,茶汤鲜亮,冒着滚滚热气:「别那么着急嘛,来,先吃点雪茶,苍山上摘的。」
苍山?
「你是大理人?」叶湑打量着他身上的雪花银饰还有古铜色皮肤,五官不太立体,典型的南方人长相,浑身带有一股独特的艺术家气质。
芦花白挑眉,没有明确回答,算是默认。
他取了只黑瓷茶杯,倒了雪茶放在叶湑面前:「品一品。」
叶湑碰了碰杯身,不太烫,端起来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芦花白一直盯着她表情。
她放下茶杯,点点头道:「还不错,就是有些苦。」
「苦就对了,」芦花白笑着说,他又拿起另一只水壶,往叶湑茶杯里倒温水,「你再尝尝这个。」
叶湑照做,温水入喉的瞬间,一股甜味涌上舌尖,她惊异地看向芦花白:「甜水?」
「错了,就是普普通通的水,这正是雪茶的独特之处。」芦花白语气兴奋,仰起头,似乎在回味雪茶的味道......等到弥留齿间的茶味消失,他蓦地睁眼,站起身大张双臂,原地摆动身体。
叶湑冷冷看着芦花白的行为艺术,对于他做出的这些怪异举止,她一点不奇怪:能用那样变态的语气写下匿名邮件,自然不会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