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吧后门,是一条老巷子,叫烟火巷。
巷如其名,虽然没有酒吧正门口的玉林路宽阔,却烟火气十足。
整条巷子都被混合着各种食材味道的麻辣香气所笼罩,也被夹杂着嬉笑怒骂的麻将声音所充斥。
奉小桃的家也就在这条巷子深处,离酒吧两里多地。
低着头,拖着脚步朝前踱。
或许在许多人心中,回家的路总是温馨愉悦的。
但奉小桃这一年来走的最沉重的路,就是回家的路。
就如这人生的路一样,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
大柳树下的小摊子还在,推车架子最上方横着的灯牌上,“李婶炒饭”四个字非常显眼。
推车前摆着四张小方桌,只有一桌坐着两位客人。
看来生意一如往常,一般般。
毕竟摊子不大,卖的东西也较为单一,就是炒饭。
好在味道还不错,一些客人都是从别处打包好麻辣烫、烧烤之类的专门来这吃口炒饭。
推车后的火光下,一个女人将一口铁锅迅速抖动,锅中的食物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翻了个身落入锅中,却很快又被抖动的锅再次抛起、落下。
饭炒好了,抖锅的女人关上火,用长柄大圆勺将炒好的饭依次盛入两个透明塑料袋包裹着的盘子里,放下长勺,准备端走。
“我来吧。”奉小桃伸手将两个盘子捏住。
“好,第二张桌的两位客人的。”女人看着奉小桃笑了笑。
皱纹也一条条的在暗黄色的脸上漾起。
奉小桃“嗯”了一声,端过炒饭弯腰放到两人面前:“两位的炒饭,请慢用。”
随后迅速转身,准备去收拾旁边的桌子。
一只手臂拦在了她身前。
是两位食客中的一位。
“妹儿,莫急着走嘛。”
“有什么事吗?”奉小桃身子绷紧,警惕的看着两位食客。
炒饭的女人也握紧了手中的长柄勺,及那口无比油亮的铁锅。
喝醉了的男人很危险。
这两位食客显然是喝过的。
拦住奉小桃的食客笑了:“你榔个紧张做啥子?我们来照顾你家生意,是客人,又不是坏人。哥是看你背把吉他,就想问哈你是不是搞音乐滴,会不会唱歌?会唱的话能不能给我们唱一个?”
“对,我兄弟今天失恋了,心情不大好。你唱首开心点的歌,让他心情好点。”另一个也说道。
“不好意思,我唱歌不好听,更不会唱开心的歌。”奉小桃后退半步。
转身来到一个大的垃圾桶旁边,将套在盘子外的透明塑料袋取下,与垃圾一同丢入垃圾桶内。
盘子干净如初,又被套上一个全新的塑料袋,叠在了推车上。
能省下洗碗的时间、人工......
“哎呀,怕啥子,大方点嘛。”
“对,你就大方点,唱首我们听下。只要你唱,不管好听不好听,我今天就多买两份炒饭打包回去。”
两名食客继续劝说奉小桃唱歌。
男人都这样,越是女人不情愿做的事,他们越是想说服女人来做。
似乎这样很有成就感。
多卖两份炒饭,就能多挣几块钱。
去酒吧唱歌,不也就为了挣钱吗?
何况出师不利,还没挣到。
奉小桃不再犹豫,将吉他从琴盒里取出,搬了个小马扎坐下。
拨了个和弦。
唱什么呢?
抬头看到天上的月亮,孤孤单单的。
时圆,时缺。
一如这世间之人,有圆满,也有缺憾。
冷暖唯自知。
家中变故,曾经搂着自己海誓山盟的他,也断了联系。
不怪他。
毕竟他家境也一般,肩膀也太稚嫩。
承担不起帮自己养一个双腿残疾的父亲,及为了给母亲治病,欠下巨额债务的家庭责任。
爱情是美好的,只是生活节奏太快,压力太大。
这份美好大多只在初见。
昙花一现。
一如曾经的你我。
“我要,你在我身旁。
我要,你为我梳妆。”
两句一起,吃炒饭的两位男子顿时感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凸了起来。
低沉的嗓音中不失婉转,自带三分凄凉,两分无奈。
“这夜的风儿吹,
吹得心痒痒,我的情郎,
我在他乡,望着月亮......”
奉小桃继续唱着。
那位失恋了的男子眼中的泪水情不自禁的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这感觉......像极了曾经的她,晚上悄悄躲在被窝里与自己电话聊天,隔着听筒在耳边小声说着撩人的情话。
正如这歌词,令人心痒痒。
可惜,
没钱没车没房的男人不配拥有爱情!
这句话是她父母说的。
自己无力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爱情自眼前溜走......
“怎么样?”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荣奕看向田馨,轻声问道。
“她唱这首歌比刚才唱《勇气》要合适,虽唱功有所欠缺,不过感情充沛,很好听。”
“嗯,选歌很重要,唱歌的环境也很重要。酒吧太吵,不适合她。”荣奕笑着点了点头。
“她唱的与我唱的似乎意境不同,虽然同为思念情郎,我的情郎却还在,她的似乎不在了。”
“没错。其实她这种意境,才是真正符合这首歌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相信爱情。”
田馨愣了下,这是个什么答案?
却被荣奕搂着朝小摊走去,找了张桌子坐下。
奉小桃一曲唱完,发现两位男食客已经呆住了。
失恋男子还已经泪流满面。
“不好意思,我都说我唱歌不好听的。”奉小桃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真不是唱歌那块料,还是老老实实去物流公司当搬运吧。
李婶看着女儿难过的脸色,心中也不好受。
她本应该快快乐乐的念完大学,再出来找个好的工作,嫁个好的老公......
可因为家里的事,她只能缀学。
没文凭、没工作经验,找不到工资高的好工作。
听说酒吧唱歌挣钱多,这不......
李婶正想安慰下女儿,却听到一阵掌声传了过来。
靠马路外侧的那张小方桌上,两人正在鼓掌。
这两人有些奇怪,大热天的,却都戴着帽子、口罩、大墨镜。
脸都看不清。
不过看外形是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
“两位吃点什么?”
李婶虽有疑惑,不过与自己无关的事少问,问该问的就行了。
“一份炒饭吧。”
点完餐,荣奕又朝奉小桃竖起个大拇指:“唱得不错。”
“对,唱得真好听。”
两位男食客似乎才回过神来,边拍手掌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