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有一个好孙儿啊。」
简琨臣拿起边上的檀香,点上火,虔诚地拜了这些先祖,然后将香插在香盆之中。
「我好像看走了眼,小二远比我想像的要聪明,也比我想像的更有抱负,如果当年……或许他比老大更能担得起简家这个大担子。」
简琨臣苦笑了一声,可事实上如果一切重来,他未必会越过嫡长子,转而培养这个继室生的小儿子。
他的这个小儿子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到他这个当父亲的都忍不住惊嘆的地步,今天的这一番谈话已经让简琨臣肯定他的这个小儿子一直以来都在伪装,所谓的浪荡,所谓的蠢笨,只是他的面具罢了,一切只是为了迎合他这个父亲,所假扮出来的。
简琨臣不敢想像,简西是在多大的年纪,发现了他这个父亲对于他们兄弟俩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争端的担忧,从而开始这场演出,他能在那样小的年纪,就有这样隐忍的本事,就註定了他不会平凡。
作为一个父亲,简琨臣为自己拥有这样聪慧的儿子感到骄傲,可同样的,他身为父亲,也不得不感到惭愧和懊悔。
因为简西甘于平庸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作为父亲的偏心罢了。
如果不是儿子察觉到了他的这份心思,他又何必掩藏自己的优秀,转而用愚钝的表象衬托他平庸的大哥,降低他的戒心呢。
「哎——」
简琨臣长长地嘆了一口气,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他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爹,儿子这次是遇到难题了,不得不来叨扰您和诸位祖宗们。」
说着,简琨臣掀开袍子跪下,他的体型那么肥壮,简单的跪拜动作,对无人搀扶的他来说却格外的不容易,可即便这样,简琨臣依旧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磕了三个响头,做完这几个动作后,他已然累的气喘吁吁。
「这药方,我能给吗?」
简琨臣跪在垫子上,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简家可不是那些没有根基的暴发户,简家的发家史,可以追溯到宋朝,几代王朝更迭,简家或许因为转乱碾转过几个城市,可依旧靠着几个招牌药方,以及家传的医术过着富裕的生活,嫡支旁系子孙众多,拧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或许是因为见证了多次的改朝换代,简家人更明白,这些秘方意味着什么,只要这些方子还在,即便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没了,简家依旧可以东山再起,换而言之,如果没了秘方,没了这份传承,简家或许终有一日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所以简家的这个方子只传下一任家主,当嫡系没有男丁时,家主只能从旁系过继男嗣,却不能招赘女婿,将秘方传给自己的女儿。
这个传承的规矩,严苛到变态,但在从小接受到这种教育的简琨臣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与简西的那番谈话,简琨臣大概了解了儿子的意图,只是他还没有猜到儿子到底是哪边的人。
除了虎视眈眈的倭国人,北方军阀、红党、国统的人都曾私下接洽过他,儿子忧心华国,那么他背后的人绝对不会是倭国。
战场上需要的红伤药和镇痛散的数量是极其庞大的,如果要帮他们中的任何一股势力,就必须要把药方的配方完完整整的给出去,好大批量制作,这也意味着,原本只传家主的方子,会有第二人,第三人……无数人知道。
而有那么多人知道的方子,又怎么能称为秘方呢,至少对于简家来说,这个秘方的价值大打折扣了。
简琨臣了解过那几方势力,军阀大多出于私利,打着复辟王朝的旗帜,实际上就是那几个掌权人想要称王称帝的藉口,至于红党和国统,倒是都叫着民主解放的口号,目前看来倒是一心一意为人民百姓,只是简琨臣对他们的了解也不算多,不知道这两个党派,到底哪个是真心为人民的,还是哪个都不是。
儿子背后的那股势力,简琨臣更倾向于后两者。
如果他将配方交给儿子,制成的伤药会马上送去前线,救治一个个为华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好儿郎,好姑娘,那些人做着简琨臣不敢,却让他听着都热血沸腾的壮举,他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不情愿,可作为简家的家主,他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得失。
「小二的志向太远大,可我这个当父亲的却狭隘。」
简琨臣说着顿了顿,「而且这药方要是给了,一旦倭国人发现前方敌人用上了我们简家秘传的红伤药和镇痛散,简家可能就要遭大难了,我很早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准备,可事到临头,我还是怕了,不是我自己贪生怕死,而是放不下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们,还有我那些懵懵懂懂,都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孙女,小外孙们。」
简家的旁枝大多分散在全国各处,四九城的简家遇难,那些人会收到风声,大多都能保全,可四九城的这些简家人呢,他们终日都活在倭国人的监控下,一旦简家私下勾结红党或是其他党派的事情爆发,恐怕恼羞成怒的倭国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简家开刀。
当初如果不是忌惮这些行事没有章法的倭国人,简琨臣也不会用那样的法子将自己的大儿子送出国去,除了自己猜到的小儿子,就连大儿子的妻子,以及他那孙女都不知道自己丈夫/父亲还活着的真相。
「爹啊,儿子恨呢,恨这世道,儿子怕作出了决定之后,害了简家,再也没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您和爷爷,以及其他列祖列宗们,儿子怕简家在这一代终结,怕自己成为简家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