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的很对。」皇帝就喜欢和徐医唠叨这些个话,徐医不知道太子被告谋反的事,这事地方把人证和物证送上来,对外是严密保密的。而在汤泉宫中,谁又有那个胆子将这等机密往外说?
嫌弃自己死了不够还要全家老小来陪?
「儿子都是债!那几个不孝的猪狗,眼睛盯着的都是阿爷的家产!见着阿爷还活着,就迫不及待的来抢!」皇帝可以在见过那几个东宫郎将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处置此事,但是不代表他心中好过。
徐医听到这话里头有些不对劲,不过皇子们他可从来不会跟着骂,皇帝骂儿子也就算了,皇子们的错对曲直,不是他愿意说话的。
太原王可还站在他的背后呢。
皇帝骂儿子,徐医迅速脖子一缩,就做了缩头乌龟,说什么都不肯跟着皇帝骂儿子了。
慕容奎趴在那里,满肚子的火气。
「早知道儿子多,有这么多事,有两三个就够了!」
徐医都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喜欢儿子多还是少,刚才他说他有三个儿子,皇帝说少了。现在皇子又拍着桌子骂养出一群豺狼虎豹,儿子只有两三个就够了。
那么儿子多好还是不好呢?
徐医觉得自己越发捉摸不清楚慕容家父子的想法了。他想起慕容泫也只有一个儿子,偏偏他还把儿子捧在手心里,那真是要什么给什么,也没见着人说还要生个。不过秦萱恐怕也不会轻易再生了。
他看了皇帝一眼,心里嘆息。说白了,还不是儿子们太出息了,一个压不住另一个么。
这事,他早就在当年的洛阳里头看多了。
「你说说,这都是甚么回事!」皇帝依然愤愤不平,「我都担心自己会落个齐桓公那样的下场!」
齐桓公晚年诸子争位,加上他宠爱佞臣,到头来落了个被佞臣困在宫中活活饿死的结果,更悲惨的是,他的儿子们忙着争权夺位,谁也没有想给君父收尸。到后来尸体的蛆虫都已经爬出了宫门。
「……」这下徐医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接话了。
这会正好一个中官趋步进来,「陛下,太子求见。」
「他来了啊。」慕容奎趴在那里光着上身,身上几处穴位上还留着艾条,艾条上的火亮明明暗暗,像极了此刻慕容奎喜怒无常的脾气。
「让他等着。」慕容奎道。
皇太子既然已到汤泉宫,那么皇太子的党翼就不足为惧。让这个混帐东西等着!
徐医看了一下,手中的动作没有停。
「我活着都这样,要是死了还不知道成甚么样。」慕容奎脸枕在手臂上。
「陛下何必说这种丧气话?」徐医笑道,「陛下自然会千秋长寿。」
「卿这话我喜欢。」没有人不爱听好话,哪怕心里知道就没有人能够长命百岁,可是听着心里真的不是一般的舒坦。
徐医笑笑继续为慕容奎艾灸。
*
慕容煦此刻站在宫门之外,掌心里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他知道这次皇帝召他来是为了何事。
他的的确确干过运送兵甲的事,不过那些兵甲数量不多,要是用来谋反,的的确确寒碜了点。可是如同太子洗马所说,皇帝只管有没有这种事,而不会管他原本的用意是什么。
慕容煦等着皇帝的召见,中官进去了又出来,说皇帝此刻正在艾灸,还要稍等片刻。
他应下了,脸上是一派孝顺儿子的模样,也不问皇帝进来的身体如何。皇帝年老而多疑,这节骨眼上他是真的要小心翼翼,而不是凑上去给皇帝把柄。
询问皇帝身体如何,往大了的说,可以被说成窥探天子安康,其心可诛。汉人们的那些个道道,在此时显露出作用来。让他此刻少犯错,甚至不犯错。
中官口里的稍等片刻,却是足足的一个多时辰。外头的阳光正好,晒得人头昏。
这会宫殿内才出来一个中官对着他弯腰,「太子殿下,陛下让您前去。」
慕容煦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跟着中官去宫殿中。
一入宫室,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艾熏味道。皇帝坐在榻上随意的披着外面的袍子,一个年老的御奉正在旁边收拾东西。
「儿见过阿爷。」慕容煦进殿,也不等中官将跪坐用的茵蓐拿来,噗通一下就跪在光滑的地上。
那一声听得徐医都忍不住牙酸:哎呀这一下下去,这位太子殿下的膝盖受得住么?声音这么大,跪的很用力啊,要是膝盖骨被砸出骨裂,那就不好了。
徐医半辈子行医,到了这会还是改不了自己的老本行。满脑子想的就是这个。
一旁的药童动作麻利的将药箱收拾好,徐医就告退了。
这对父子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他这把老骨头是绝对不想掺和进去的。
徐医退出去之后,室内就剩下父子二人。
慕容煦跪伏在地,慕容奎坐在榻上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来也不可思议,慕容奎也就开始暴怒,很快就冷静下来,将太子召来的同时,调动邺城的精兵,打算如果太子真的抗命不来,那么他就干脆攻下东宫。
慕容奎靠在身后那弯凭几上,「你来了?」话语里头冷冰冰的,没有多少感情,听的慕容煦立刻把额头都贴在了地板上。
「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甚么事吗?」慕容奎问,他让宫人送上温热的水来。甜腻腻的蜜水他喝着觉得老大不舒服,尤其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喝那个甜的容易生虫牙。干脆就照着徐医给的养生方法来喝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