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话，只是催促：“快吃。”


    叶鸾闷闷地扒拉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我饱了。”


    她说完站起来转身出门，看着像是在发脾气。


    赵延渊蹙眉看着摔上的门，又没忍住笑了笑，嘀咕了句：“真不听话。”


    下午的时候赵延渊睡了一觉，叶鸾趁他睡着，偷偷去了伊道长的屋里一趟。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他的卧房，而是专门用来做实验的地方，他经常泡在那里。


    叶鸾进去的时候他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配药，将诸多瓶瓶罐罐摆在眼前，不知道要做什么。


    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叶鸾象征性地敲了敲，里面传来忙碌的声音：“进。”


    叶鸾慢慢走过去，立在那里看他，“伊道长……”


    伊道长转过头，抬头扫了她一眼，“王妃娘娘怎么来了。”


    他说话其实很高傲，语气中透露着默然，没有像平民百姓对皇室贵族说话的那种恭敬。


    “我是想问你一些事情，你能不能，都如实告诉我。”


    伊道长慢慢坐下来，他长着长长的白胡子，于是摸了摸，对她说：“老夫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知道那么多没什么用，事已至此，闲王殿下已经吃下药了，能不能扛过去都只能听天由命。”


    叶鸾深深蹙眉，“什么？他不是已经试药成功了吗？”


    伊道长向她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哪怕是服下催化剂，也得要十几个时辰才能发作，怎么会成功了？”


    “还没有开始发作？”又被他骗了。


    “没有。”


    “伊道长，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这种药，如果……往不好的方面想，会怎么样？会发生什么？”


    伊道长还是将实话告诉了她，“轻则被痛苦折磨，重则，会死。”


    叶鸾的脸煞地变白了，十几个时辰会发作，也许就是今晚？


    “伊道长，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让他试了？就当做这场交易没有做过好吗？我……我可以当做没有吃过你的药，你亲手杀了我，行吗？”


    伊道长冷漠转过身：“王妃娘娘不要再说笑话了，你都已经吃了我的药，而且，他也已经吃了药，根本没有回头路。”


    叶鸾几乎快要哭出来，“伊道长，你把解药给他行吗？你不就是想找人试药吗？我可以再帮你找到……就算我不能，也总有其他人能的吧？”


    “没有了，”伊道长摇摇头，“你不要问为什么，总而言之，我能遇到闲王殿下这样适合来试药的人也不容易，找不到其他人的。而且，这种药，一旦吃下，根本没有解药。”


    出门的时候她在望着外头惨白的天，觉得一切都变的不真实了。


    凉风阵阵，剐在她的脸上，像刀剐的一样疼。


    叶鸾心里烦躁无比，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些钟家测出来的预言，似乎都在一一应验，是因为她，才把他害成了这样。


    又好像，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就算这一次他撑过去，后面还会有更大的磨难……


    之前她一直都不愿意面对，不想听钟家人说的那些话，因为她害怕一切都是真的……她太贪心，贪心到蒙蔽了自己，以为不去想，那些预言就能不攻自破……可现在呢，一切仿佛都正在慢慢开始……


    可她总是，贪心地想要留在他身边。


    可若这样会害了他，又该怎么办。


    是不是应该离开。


    叶鸾只觉得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她想的太远了，当务之急是试药的那件事。


    到了黄昏时刻，景柔和景瞬才准备出发回京。


    叶鸾不理解：“天都快黑了，你们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走？早早走也行啊，要不然明天走……”


    景柔握住了她的手：“阿鸾，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可能。”她甩开她。


    景柔叹了口气，说：“其实是殿下要我们来好好劝劝你，可是我就知道，你根本劝不动。他说，如果到了黄昏你还是不肯走，就不用管你了。”


    叶鸾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那你们走吧，我不会走的。路上注意安全。”


    景柔再度叹了口气，看向哥哥：“我们走吧。”


    景瞬也显现出无奈。


    兄妹两个刚走了一步，身后台阶之前传来一道声音：“把王妃也带走。”


    声音很凉，带着不容反抗的霸道。


    叶鸾抬头看去，叮嘱赵延渊，倔强地说：“我不走。”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神情冰冷，“你必须走，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我都说过了，药已经试完了，只需留在这里几天看看后续情况而已，过几天我便也回去了。”


    叶鸾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你就是个骗子！我已经问过伊道长了，其实药效还没有发作，而且这个药有生命危险，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赵延渊皱眉，“那又怎么样？这不是你该管的，你回去。”


    他捏着她的小脸，死死瞪着她，凶巴巴地说：“叶鸾，我的事，你不许管。我喜欢听话一点儿的人，不喜欢你这样。”


    叶鸾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变凉，眼前这个人在这一刹那变得陌生。


    她吧嗒吧嗒掉起了泪：“赵延渊，你为什么这么自私。”


    赵延渊心狠狠一疼，欲上前握她的手，她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赵延渊，凭什么，凭什么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必须要找到我，你还会怪我，还会骂我，还会凶我，还会对我生气。”


    “凭什么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连陪你身边都不能。凭什么？！”


    他往前走了走试图去触碰她，叶鸾却不停往后退，她害怕他靠近她以后会直接把她打晕。


    “阿鸾。”他哑着声音喊出口。


    叶鸾擦了擦眼泪，很快又有新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看着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你总是，不许我受到伤害，你说……我受伤你会担心我，你说我不顾自己的性命，没有考虑到你，那你呢？你有考虑我吗？若是……若是我今天没有来，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试药……若是……若是你有什么意外……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最后一句话如泣如诉，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带着浓厚的鼻音。


    赵延渊捂着心口，并觉得心里又是疼又是软，他上前抓叶鸾，叶鸾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跑。


    他看着她慌忙失措的背影，一溜烟似的窜进了屋子里，心疼得快要裂开。


    忍不住气笑了，无奈地看向景瞬：“你们走吧，不用管她了。”


    太阳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叶鸾坐在一方床榻上，抱着床栏杆。


    坐在桌前的赵延渊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手紧张地收紧了。


    他勾唇一笑。


    “好了，不会让你回去的，景柔和景瞬都已经走了，你现在想回去也没机会。”


    叶鸾闻言，这才放松了片刻，“我才不想回去。”


    他立起身，走到床边，叶鸾往里面缩了缩，皱着小脸不看他。


    赵延渊道：“别生气了，我错了。”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怀里扯，叶鸾一点一点妥协，直到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里。


    他一边帮她理了理头发，一边笑着说：“阿鸾，都是我不好，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他这么一说，叶鸾又一次眼泪汪汪地快要哭出来。


    他忙抱紧她，“怎么又哭了？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你留在这儿么？就是怕你哭。”


    “胡说，你分明就是不想让我看到，你心里想的是，你要自己偷偷离开，这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笑：“咒我死呢？”


    “没有！”叶鸾哭的更凶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又说：“药物发作应该还挺可怕的，你怕不怕？”


    叶鸾摇头，“不怕。”


    “阿鸾，我有点怕。”他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轻轻蹭着她的脸，“你这么蠢，我要是死了，你自己一个人该怎么生活？嗯？”


    “我陪你一起死好吗？”她平静地说。


    他说：“不行。”


    叶鸾轻哼一声：“反正你也管不住我。”


    “……”


    “阿鸾，你要好好活着。”他忽然捏着她的脸，深深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和从一开始不一样了。


    从前是因为她的命牵扯着他的命，才会去保护她，可现在，他只想用命去保护她。


    “没有你，我没办法好好活着。”她说。


    “你一点儿也不听话。”他捏了捏她的脸。


    赵延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生命变弱的时候，他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哭的时候，他会感到心疼。但经过以前种种事迹来看，当他受伤甚至是快死的时候，她不会有任何异常。


    仅仅只是，他为她而活。


    “那我们都好好活着，好不好……”叶鸾靠在他怀里麻木地说着风凉话。


    赵延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风刮的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下起了雪，雪花在冷风中肆意飘扬。


    赵延渊的体温变高了。


    叶鸾能明显地感觉到，当她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微微皱着眉头，脸上已经出现了汗水，仿佛在隐忍着一种痛苦。


    很快这痛苦不断放大，他攥紧了拳头，愣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鸾心沉了沉，握住他的手腕：“殿下……你疼的话，就发泄出来好不好？”


    他拂开了她的手，忍着巨大的痛苦对她说：“离我远点。叶鸾，不许哭，你要是敢哭，回去我就休了你。”


    叶鸾这一次很乖，往后退了退，心里却在难过地想，不如你就休了我吧，我是灾星，只会害了你。


    她看到他痛苦地靠在墙上，额头上汗水直流，也青筋暴起，一直闭着眼，又忽然睁开看她。


    他的双眼变得通红，叶鸾却十分平静，只是静静和他四目相对，她心里想，就算他今天死在这里，她也一定会陪他。


    所以她不害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当她看到他握着拳头将指甲嵌进肉里，鲜血从他手心流出来，嘴唇也被咬破……叶鸾想象不出来他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可他现在，几乎是强忍着，半天了都没有换过一个姿势。


    她知道，他是害怕吓到她。


    叶鸾颤抖着双手拉开门出去了。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身子僵地动不了，没过多久，听见里面传来了东西被砸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呻吟和呜咽。


    她忍着泪水，告诉自己不能哭。然后迅速走开，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


    外面天寒地冻，她一直没有进屋。


    并不是只有这一间屋，而是她情愿冻在外面，也冻住自己的脑子，不要胡思乱想。


    外面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叶鸾蜷缩在树下，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脚都已经被冻的冰凉。


    感觉手僵住了，腿脚也僵硬地让她没办法站起来。


    风一吹过，像是刺骨的疼痛。


    也好，也许她能体会到他的一点点痛。


    渐渐到了深夜。


    她艰难地扶着树站起来，等腿脚的麻木感过去以后，才一步一步走向屋里。


    屋里的灯早已经灭了，不知道是怎么灭的。


    她摸着黑走进去，一进去便踩到了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颤着冻僵的手点上了灯，看见屋里一片狼藉，赵延渊躺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


    她过去把他扶起来，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而额头上有一片伤，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她扶着他在床上躺下来，听见了他微弱的呼吸声，胸口正缓慢起伏。


    叶鸾这个时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趴在他身上低声抽泣。


    不一会儿他醒过来了，皱眉捂着胸口。


    硬生生被这个哭包给哭醒了。


    只觉得浑身无力，半天才努力地抬起了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鸾看向他，见他疲倦地睁着眼。


    她抹了抹眼泪，“你醒了……”


    他无力道，“你又哭。”


    叶鸾摇摇头，岔开话题：“殿下，你觉得怎么样了？”


    “困。”他沉沉吐出一个字。


    “阿鸾陪你睡觉好不好？”她边边说边上床脱了外衫。


    他有气无力说道：“我现在没有力气跟你……”


    叶鸾：“……”


    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听他还有开玩笑的心思，应该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