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千吸收完了书店老板的灵魂之后,走到桌子上把铜币拿回。他明明不怎么看重钱,只有自己够花、有钱请一下白松歌吃饭这样就可以了。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正是请过他吃饭了——有4年了吧。
底线这一说法更是扯淡。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应为一个铜币把书店老板杀了。客观来说,似乎解决【鬼魂】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不断地插入许三千的脑海,如同fei(非)律宾炸鱼队一般狰狞、猛烈、不规则,冲击着他的记忆之海。海浪翻滚,乍现出一朵朵记忆之花。
书店老板没有名字,只有个叫纸车仆的艺名。他出生在一个饥饿的年代,那时的人有些很“胖”,有些很瘦。通常他们不会认为“胖”是一件好事,因为“胖”的人都死了,当时有一句很讽刺的话——胖胖的饿死了。这个胖,当然是水肿,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水肿。
纸车仆很幸运,在他懂事的时候,那个饥饿的时代就过去了。他还记得看见的树都是没有了树皮了的,直至许久才知道,原来树皮是被人剥来吃了。他还傻乎乎地问过:爸爸,树皮好吃吗?我也想吃!然后就吃了几个大耳光。委屈得很。
他喊着一个比他大四十多谁的男人叫爸爸,那个男人也不是他爸——当时的人们结婚生子都很早,男的16岁就成家了,而女的更要早上那么两年左右。过了30岁还没成家,基本上就注定一辈子打光棍了。别惊讶,当时的人平均寿命也不过是只有50来岁。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不可能是父子关系,爷孙关系就可能。但既然是喊爸爸了,那么其中肯定有些事。
他那个爸爸,别人都叫他纸车,大人、小孩,认字的、不认字,都很喜欢他。纸车是一个说书人,总有许多精彩绝伦的故事,靠讲故事和卖书生活。纸车仆小小年纪就开始推着车和他爸爸到处跑,帮忙收集各个民间故事;帮忙卖书;有时还未帮忙穿插一下故事的旁白。纸车仆这个艺名,也是在东跑西跑之中客人们为他起的华名。后来纸车也这么叫他了。
“嘟嘟……嗒嗒……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就过了一千年。白蛇先人也练成了人……”
“等等!先人是什么鬼?”纸车拧着纸车仆的耳朵,唾沫喷得他满面都是:“是“仙”,仙,仙!跟你说了多少遍,读音、咬字要准。听众很挑剔的!你想浪费我一整天的口水,然后一份钱都收不了吗?你今天晚饭没了……”
纸车仆眼泪掉下来,他不敢去擦,更不敢发出哭泣的声音,地下头默默地站着,任由泪水他的脸夹打扮了猎豹眼睛下的黑纹。肚子“咕咕”叫了两声,他似乎闻到饭香!
微微抬头,又立马低下。纸车在吃着酱油拌饭。他不敢看,越看越饿的,这个他有经验。
“嗯~~想吃~饭?”纸车嘴里塞得满面,吐语不清晰。
“想!”
“你今年多大了?我想想……应该十岁了……就当你十岁吧。”纸车没有几秒就把饭吃完了,放下了洗脸盆大小的铁饭碗,锈迹之间还隐隐看出上面印有两个紧挨一起的喜字。
“实话和你说,你是我买来的——两本书买了的。当时抱着你的人应该也不是你的父母……不像,他们拿到书之后就分着吃了,我才知道原来书也可以吃。一页页撕着吃,不咽喉咙,比草根树皮强!他们就吃了不少书,我看了,里面还有一些图画和草纸。”
“我知道……”
“你吃过!!!你这个败家玩意!”纸车一巴掌扇过去。啪一声。惊动了破庙外的乌鸦,飞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撩动着纸车仆的舌头,他忍不住混合着口水咽了下肚。
“我知道我是买来的。去收集故事时,有个老人家和我说过。我是买来的。她说你不可能有一个怎么小的儿子,对我又不好,肯定也不是你的孙子。她让我在她的屋子里躲几天,到时你一定会离开的,我也就……就自由了……”
“以后别说话说成一段段的……你活该!看什么看!”纸车把纸车仆的脑袋又拍了下去,干咳了几声,说道:“这么你不听她的话?躲几天不就好了吗?跟着我有什么好?你现在有手有脚,自己会能混一口饭菜吃了。”
纸车仆掰着手指,说道:“那时我才6岁。不知道自由是什么——那个老人家对我挺好——她老伴走了,她儿子也走,孤零零一个人很可怜。”
“对啊!你怎么不留下来呢?她对她好啊!”
“当时我没信她的话……乌~后来……原来是真的~”纸车仆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起来。说话断断续续,他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纸车没有打他,从怀里掏出了一袋发霉的烟丝。卷了一根烟。点上。纸车仆将柴火放回到了火堆,又重新站直。
“后来怎么又不跑了?”纸车轻轻吸了一口烟,在肺部闷了许久才吐了出来。他不是突然说起这个话题的,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比当年了,以前能饿上好几天,现在一顿饭不吃都感觉头昏眼花。现在和纸车仆摊牌,总比他自己发现要好,起码不会突然失踪了。
而且他也想着两个人身份换一换,他当仆,换一个入土为安。年纪大了就难免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故事他听得多,讲得也多,有些东西就不知不觉的信了。
“不跑了——没有想过跑。现在挺好的,跟着爸爸有故事听,我想听故事。如果每天晚上都有饭吃就更好了。”
“我现在让你走,你走吗?”
“不走,天黑了。不走。”
“天亮呢?”
“不走,天亮了。不走。”
就这一个话题,这对父子一直聊到了半夜。最先还是以纸车睡着了结束了这个话题。时而,还说出几句梦话,什么“吃”,“如果我不走了,你走不走”,“如果……”。
纸车仆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看了一眼纸车旁边的囍字洗面盆,裹着身子,挨着饿睡去了。
那一晚之后,纸车再也没有打过纸车仆了,也没有再让他挨饿。只是骂还是有骂的。纸车仆一年比一年高大,很快就穿上了纸车的旧衣服。两人走近时,纸车要仰着头和他说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纸车配起了旁白……
“前面是一个大城市!叫七水城。我年轻的时候来过一次。这么多年过去了,变化应该很大,以前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那时和一个铁匠学徒打了一架。那个猥琐的人居然问我有什么带颜色的故事!这么多年你见过我开黄腔吗?”
纸车这一年头和喜欢提起他年轻时候的事,而且是没有添加任何故事技巧的直白,还说一段,不说一段,听起来没头没尾。一点也不像教纸车仆的那样。
“好点了吗?要不你上书车上?我推着你走!”前几天他们在一个村庄停留了一天,村庄里没有什么人,生意不好。而且村庄还有一个怪味。之后,他们就感觉到了肚子疼,纸车更是发烧了起来——一天蹲了好几次草丛。
“不用。这点小场面我遇到得多!”纸车摆着手不肯上车。纸车仆也不勉强,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纸车通常吃饱饭睡一觉就好了。
不过那天晚上,纸车一口饭也没有吃,早早就睡了。通常上了年纪的人睡眠时间都算的很足,早睡必定早起。但第二天,他没能起来……
纸车仆的记忆碎片十分庞杂,几乎一个就顶了布鲁他们几个。其中有一部分引起了许三千注意——他又多了一个敌人了!
纸车仆来到七水城是在他16岁的年纪,基本是到来接纸车的班的时候,到时就是他带着纸车去哪就哪。不过他却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离开过七水城。
也是在那年。纸车。他的养父死了,死于痢疾——他用推书车推着纸车到处寻医,可惜治不好,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只剩下一堆被纸车弄肮脏了故事书。纸车一直说着糊涂话,通常是从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跳到了里一个老掉牙的故事。每次结尾他都会问:“精不精彩?”
“精彩!”纸车仆把早已准备好的几块小石头扔进他的囍字铁饭碗中,发出当当的几声响声——不过那个“囍”字已经看不出是一个“囍”字了。听纸车说,他不是来将故事的,他是来找儿子的,小孩子最喜欢听故事了,如果他的孩子出现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个洗面盆其实是他给他儿子买的满月礼物,用来给他儿子洗澡用的,一开始是金色,后来就掉色了。——纸车仆不知道真假,故事总有虚假的成分。最后他把那个洗面盆一同埋进了纸车的坟墓里。
不过纸车仆的运气不错,他没有因为痢疾而死。他遇上了一位年轻的女医生,他撑下来了。
后来还和那位女医生发生了感情,但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开了她——这里的记忆碎片不太完整,似乎他最怀恋的还是推着书车,跟着纸车身后到处奔波的日子。
那个年轻女医生就是「水」——七水城大佬之一。如果说「风」掌控了这里快递行业;「光」掌控这里的宗教信仰;那么「水」就是掌控了七水城的医疗系统。
其余的几位大佬都会给「水」几分薄面,他们受伤时都需要她的帮助。而且她本身的实力也不差,不然七水城就不是“七雄争霸”了。
不知道何时,街道上变得极其安静,商店的叫卖声;行人的嘈杂声;“收刮队”的吆喝声等等全部都没有了,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了,宛如一座空城。只有咖啡沸腾咕噜噜声,在告诉着许三千:诶!你没有聋!
街道上玩家和收刮队注意到书店里的许三千,若是平常他们都懒得去看书店,更不会注意到许三千。不过现在是特殊情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常态。他们全部人都住了呼吸,十分有默契地一步一步靠近书店。
“喂,你说他发现了我们了吗?怎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玩家压低着着声音,看向了他的同伴。
“肯定发现了!他既然被整个七水城追杀,肯定有他的厉害之处。早上我还看见他穿墙跑了!我们不能大意——不过这次他怕是擦翅难飞,我们已经把书店包围,前后左右都是我们的人,现在就看哪边运气好,猜中他穿哪一面墙逃。”他的同伴撇嘴着嘴,语气有些不满。守在书店正面的人明显吃亏,许三千既然会穿墙,那就肯定还逃,不会正面突破。
许三千察觉到了不妥,正飞速地思考着对策。在纸车仆的记忆中,七水城并没有什么详细地图,自玩家介入以来,七水城就开始了飞速发展的道路,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市长又时常玩失踪,地图这样的东西可能有,但还没有落地百姓和商人的手上。
“各位。该怎么办?我死了你们也会死!想想办法!”许三千试图找到一个反光的物体,好看看身后是个什么时候。
“别各位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纸车仆的声音从许三千身后传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股淡淡的咖啡味从鼻子里钻了进去。
“他们已经被我的记忆压制住了,要知道一个人的记忆力是有些的,不可能什么都塞进脑子里……不然要书籍干什么呢?”
“这样啊!很好!你为我解决了一个卡在脑子里的问题。”许三千举起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缓缓转身。
“那么,麻烦你将现在的麻烦也一起给我解决了吧。”许三千看着书店外手持刀刃的人,自言自语道:“还是那句话,我死了你也会死。”
书店外的人一愣,侧着头看向一边。他们的表情从不明所以到好奇再到恐惧。直至那一边传来了一声爆炸声,他们才回过神了。npc们想也不多想直接就逃,像是小贩看见城管大队。书店外的人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留下了一片狼藉和犹豫不决的玩家们。
玩家们看了一眼投降动作的许三千,有些人也跟着npc的屁股走过。当然跟风的玩家有很大一部分,他们并不知正往这边走的人是什么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挥舞着黑色的大旗。步伐统一,远远的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荡。随后才听到一句句有力的口号声:光之骑士,永不放弃!圣之所指,勇往直前!消灭许三千!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