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八旗精骑分成两拨,一拨直接将竹梯架上望楼顶端,几名八旗精骑便咬着刀扛着盾,顺着竹梯向着望楼顶层爬着,
这些竹梯明显都是临时捆扎的,只有两把,高度也不齐,但守在顶层的红营人员却没什么反制的手段,七八个八旗精骑在梯下等着,弓箭和鸟铳稳稳的瞄准着望楼,只要发现人影便一箭一铳射过去,往往都能射翻一两人,红营的人员只能将火铳伸出护墙盲射,或者躲在护墙后扔下各种杂物,对那些八旗精骑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更多的八旗精骑则涌进了楼里,顺着楼梯向着顶层突击着,大弓重箭和鸟铳不适合室内作战,他们便换了短马弓继续压制着楼内的红营人员,有些人还捡来三眼铳,砍断铳柄使用着。
楼内的红营人员抵抗也很激烈,狭窄的楼梯只能容两人并排通过,那些校工和教书先生寻了一处拐角,用一堆杂物堵住楼梯,他们没经受过什么训练,便躲在拐角后用竹矛和短矛乱戳,后方的红营战士抽空射出几支竹条镖和铳弹,尽力阻拦着清军的突击。
还是楼外的八旗精骑更早到达顶层,抛上几个震天雷,望楼的顶层并不宽广,若是震天雷爆炸,必然是非死即伤,那些红营的战士慌忙拾捡着震天雷从望楼上丢了下去,却又一两枚刻意剪短了引信的震天雷炸在了手中,顶层一时乱成一团。
那些八旗精骑趁机跳了上来,他们目标明确,直往那红旗之下冲杀,护在顾炎武身边的红营战士赶忙迎了上去和他们搏杀在一起,却不想后续又有一名八旗精骑顺着竹梯爬上顶层,一脚踩在竹梯上,一脚踩在护墙上,从腰间摸出短弓,窥了个空,朝着顾炎武的面门一箭射去。
“小心!”常何惊呼一声,好在顾炎武也早已瞧见那八旗精骑的小动作,身子一扭,手中长剑一拨,只听得叮当一声,那箭矢被拨得变了个方向,笃的一声插在一旁的护墙上。
常何提了一面盾牌退到顾炎武身边,看着那些狼嚎着冲上来的清兵,苦笑道:“亭林先生,今日这场劫怕是过不去了,咱们今日是要与校同亡了。”
“无非一死而已!”顾炎武却豪迈的大笑几声:“当初清军攻克老夫家乡昆山,四万百姓遭难,生母被清狗砍断一臂、两个弟弟被杀,当时老夫就该在昆山一同蒙难了,不过是运气好才苟活了这么多年,死,何所惧哉?”
“不过嘛,常干事,依老夫看,今日是死不成的……”顾炎武忽然话锋一转,扭头看去,露出一丝微笑:“登高就当望远,只看到这望楼学堂、咱们和清狗对垒,那确实是必死无疑,但放眼看看其他地方…….今日指不定是谁要下黄泉!”
远处学堂之中的铳声响个不停,放牛娃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冲进赵家村之中,却见村里许多村民都跑到了街上,惊慌而又茫然的看着远处烟尘滚滚的学堂。
放牛娃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跑到村口,却见村口正集结着一群百姓,村里的里长把所有能收集到的武器都搬了出来,正在村口分发着,放牛娃找到那粗壮的孩童,却见他正往腰间缠着一把竹条镖,腰带上还插着一把柴刀,放牛娃赶忙跑了上去:“憨子,你还真要去打清军不成?”
“蒋先生、常阿叔,他们都在学堂里,俺当然要去救他们!”憨子瞥了一眼那放牛娃,抽出柴刀塞进他手里:“俺让老七去石含山报信,让他顺便喊你过来,就是让你跟俺一起去的,你既然连生产社的牛都不管了就跑过来,关键时候可别怂!”
“俺听老七说了,那些清狗凶恶的很,村里的田兵都不是他们的对手……”那放牛娃喉咙里咕哝一声:“靠咱们这些老弱妇孺…….不如等红营的支援来……”
“等红营的支援来,蒋先生他们头都掉了两颗了,村里的田兵人少才拦不住他们,咱们赵家村两千多人,还拦不住二三十个清狗?”憨子打量了一下放牛娃,哼了一声:“你要是怂了,回去放你的牛便是,但日后等阿姐从赣南回来,别怪俺们告你的状,把你赶出孩儿营!”
“谁怂了?谁怂了?俺只是想谨慎一些……”那放牛娃嘴上硬着,语气却在发虚,正要继续辩驳,忽然又发现一个熟人,赶忙走上前去讶异的问道:“刘家阿婆,你怎么也来了?”
那人却是刘老六的婆娘,手里提着一杆竹矛,腰上还插着一把菜刀,一直咳嗽不停,也不知是因为以前的病根复发还是因为害怕紧张的。
“俺怎么能不来?老头子给红营带路、娃娃当了红营的干部,俺也不能丢他们的脸!”刘老六的婆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再说了,若不是有红营,俺们这一家怕是永永远远要当佃户受苦,俺也是妇女会的一员,也是红营的人,别人都不来,俺也得来!”
放牛娃一阵沉默,憨子挤到他身边说道:“你看看,刘家阿婆身子一直不好,她都来了,你这个孩儿营的掌营今天若是怂了,日后能安心?”
放牛娃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就在此时,那里长已将武器分发完毕,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一把腰刀,高声道:“咱们这一村,都是赵家的佃户,世世代代穷苦人,哪个不是天天饿着肚子?红营来了,烧了佃租贷契、杀了赵恶鬼、让俺们吃饱了饭、给俺们讲课教学,今天几十个清狗冲到永宁来杀人,俺们却躲在村里不敢出来,寒了心,日后谁还会帮着俺们?”
“你们也听说了,那些清狗在南边屠了好几个村子,若是他们打跑了红营,俺们都是死路一条!今天谁不跟着俺们去打清狗的,谁他娘的就是没良心!村子里容不得他们!”
那里长也不管自己的话是不是道德绑架,转身向学堂而去,身后的村民呼啦啦的跟了上去,一群在旁边观望的田兵嚷嚷起来,冲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干他娘!想给曹兵训和赵队长报仇的田兵弟兄都跟俺们打头阵!咱们自个跑了,反倒让父老乡亲替咱们去打清狗,丢脸!丢脸!”
憨子转头看了放牛娃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跟了上去,放牛娃犹豫一瞬,叹了口气,一跺脚、一咬牙,握着手里的柴刀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