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府最繁华的地界,当属潏河。
河面上花船舳舻相接,帆樯林立,一眼竟望不到头。
潏河两边的酒楼食肆多不胜数,勾栏瓦舍人潮涌动,各色美姬凭栏而立,邀约同欢。
七月流火,虽已三更,却灯火通明。
“舒坦...”
李苍梧喝下一口香醇浓厚的桂花酒,整个人以一种夸张的姿势瘫软在了锦榻上。
桂花酒入口微甜,虽不上头,但喝多了也难免昏沉。
“大人,您的腿毛...还真是浓密。”
一名身披淡蓝色翠水薄烟纱的年轻女子掩嘴轻笑,一双巧手轻轻地揉捏着李苍梧的大腿。
手法超然,她的手指似乎能够触摸到李苍梧的麻筋,酥麻入魂...
不大的房间里,还有三名肤若凝脂的歌姬身披轻薄纱裙,翩翩起舞,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娇滴滴的眼神似乎会勾人。
“真男人,就得一腿毛,你们女人家不喜欢那也在所难免,毕竟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念,在我的老家,腿毛算不得什么,胸毛才是真的棒!”
女子拿过一杯酒,探身将酒杯放到李苍梧的唇边:“男人,只要有银子,那奴家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还真是实诚...”
李苍梧嘻嘻一笑,伸手捏了捏女子小巧的下巴:“如烟,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来...小爷我唱一首毛毛歌给你听!”
如烟,虽然不是花魁,但也是80两银子一晚的尤物。
外加三名伴舞歌姬,花费几近100两,怪不得牛鬼被借怕了...
李苍梧嘹亮歌声刚起,激烈的拍门声传来,三名歌姬同时停下了轻柔舞步。
如烟微微皱眉,将酒杯放回到了桌子上,想将李苍梧的腿从自己的怀里挪开。
李苍梧眯着眼睛,脸颊微红,示意如烟将酒杯端过来。
“想必是哪个家伙喝多了,不用理会,接着奏乐,接着舞。”
接过酒杯刚喝一口,外面的拍门声更加激烈。
李苍梧“噗”的一声,将刚刚流入喉咙的酒全部吐了出来。
“卧槽...差点呛死!”
门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里面的人听着,马上给老子把门打开,不然就要撞门了!”
如烟忙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外不耐烦的声音回应:“知春水榭发生了命案,所有人马上到一层大堂处接受盘查,否则后果自负!”
“知春水榭”是这艘花船的名字,共7层,豪华程度不言而喻。
命案...
如烟听闻,当即花容失色。
三名歌姬也一并缩到了锦榻前,身体不自觉的往李苍梧身上靠。
一股淡雅清香如馋虫一般,拼命的往李苍梧的两个鼻孔钻去。
他叹了口气,想静静的躺在温柔乡喝口酒也不得安生。
李苍梧轻轻地推开了歌姬,伸了个懒腰,用力晃了晃晕乎乎如同浆糊搅在一起的脑袋,从锦榻上爬了起来。
“别慌,小爷在。”
说罢,他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一脸的戾气。
他年约四十岁,矮壮身材,身穿紫色捕快劲装,明晃晃的大刀已然出鞘,刀刃好些地方已有缺口,隐约沾染着久未清洗的褐色血迹。
在大周,妖物犯案归镇妖司管辖,普通的案件则由案发地所在的地方衙门处置。
“我说老吴,一惊一乍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名为老吴的捕快明显是认识李苍梧的,他的表情从凶狠瞬间变化为献媚:“哎呀呀,原来是缉妖卫李大人,见谅见谅,不知道是您在里面,刚刚接到报案,潏河里发现了一具被淹死的男尸!”
潏河中的水鬼不计其数,多半都是醉酒后不慎失足被淹死的。
“男尸?”
“对,男尸,而且还是位大人物!”
怪不得了,要是普通人,是不可能这样大动干戈的。
毕竟,知春水榭背后的金主必定不是寻常商人,没点靠山也不可能经营这种进账如流水的生意。
李苍梧长长的吐了一口酒气,问道:“淹死了...那关知春水榭何事?”
捕快老吴左右瞧了一眼,凑到李苍梧的耳边轻声回道:“听说,男尸今天晚上就在知春水榭与花魁董小宛寻欢!”
说到花魁董小宛的时候,这家伙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垂涎已久的猥琐模样。
“董小宛,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老吴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董小宛原先是丰京沐青楼里的头牌。”
李苍梧点了点头:“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摇了摇头,李苍梧只觉头晕脑胀,好像有无数铜锣在响。
他扶着门框,在捕快老吴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
“不用搀我,将如烟姑娘好生请出来。”
老吴挠了挠粗糙的脸皮,发出“沙沙”的声音,他点头哈腰道:“那是自然,李大人小心门槛,轻着点...”
缉妖卫之名,还是挺受用的。
老吴之所以对李苍梧如此客气,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那就是其父李雄,在生前利用自己的关系,将老吴破例安排进了长安府衙门。
要不然,他现在可能还是一名山贼。
...
知春水榭一层,大堂,早已经人山人海。
顾客与姑娘们混在了一起,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味道。
有点上头...
李苍梧抬眼望去,一片花白...
不是谁都可以被客气对待的,大部分人甚至连蔽体的衣物也来不及穿上,便被揪出了房间。
李苍梧旁边。
一个上身赤条条的干巴小老头捂着自己的胸口,吸了吸几乎垂到嘴唇边上的清鼻涕,向旁边一个年轻人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朽才刚来没半个时辰,衣服刚刚脱下来就被轰出来了,实在是扫兴至极!”
年轻人摇了摇头,回道:“爹,我也刚来不到一个时辰。”
老头点了点头:“这件事,你娘不知道吧?”
“应该不知道吧...”
突然,眼尖的李苍梧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讪笑一声,绕过好些个人,猛然伸手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啪!”
力量之大,连李苍梧自个的手掌都快肿了。
“哎我说,谁手那么贱呢?!!”
被拍打之人猛的回头,果然是戴着牛头面具的牛鬼。
这两个人...不愧是一个路子,怪不得能尿到一个壶里去。
“苍梧,你怎么在这里?”
顿了顿,牛鬼点头道:“不对,应该说,你果然在这里!”
李苍梧嗤笑一声:“我说牛鬼,你又不能拿下面具,连喝口酒也要避人耳目,到这种地方来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将银子存放在小爷这里,等以后发财了,与利息一并还给你。”
牛鬼闻言,伸出食指摇了两下:“非也非也,你不懂我的乐趣。”
李苍梧哈哈一声,不屑一顾。
牛鬼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揽过李苍梧,绕过众人来到一处角落。
“喂,苍梧,你怎么搞的,我不是提醒过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来这种地方吗?你小子还真不怕柳家把你给休了!”
李苍梧脸立马拉了下来:“我特么又不是入赘,当真有那么不堪?”
牛鬼凑到他的鼻子前:“另外...你不是说借钱给柳灵芸买什么限量款的首饰,怎么还有银子来知春水榭,这一晚不得花上一百几十两银子?”
“一百几十两怎么了,你自己不也在这里!”李苍梧反驳道。
牛鬼讪笑:“我在花自个的银子,你呢?”
李苍梧回:“我也在花你的银子啊...怎么了?”
牛鬼:“...”
李苍梧尴尬的哈哈一笑:“不是...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