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的脸色骤变。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整个人瞬间石化,玻璃草的花盆都险些被他带翻。
人突然之间就沖了过来,一把抓住陈微的肩膀:“‘小少爷’这个词,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
“说!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我……”陈微一脸茫然,“就刚才你说有‘很多称呼’的时候,脑子里没来由的突然就冒出来了。总觉得,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是不是以前有人是这么叫我啊?但奇怪了,应该不可能有人这么叫过我啊?”
“夏耶!”陆凛的声音陡然失去控制,“夏耶!你、你是夏耶对不对?!”
“……”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是不是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什么陈微,什么几百年前的人——你只是伤到了头,所以之前才会胡言乱语的对不对!夏耶,你说话!”
“陆凛,陆凛,冷静!你冷静……”
“好!我冷静!”陆凛粗粗换过了几口气,咬着牙问他,“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是夏耶对不对,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你、你别那么可怕好吗?陆凛!我是陈微,我真的是陈微!我不是夏耶!”
陆凛身子晃了晃,放开了陈微,像是怅然若失。
“既然……既然你不是夏耶,又是怎么知道以前有人叫过你‘小少爷’?”
陈微只比他更加迷茫:“‘小少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你自己说出来的,你倒过来问我什么意思?!”
“‘小少爷’这个称呼,是夏耶的专属!”
“……”
“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叫他!”
“你一直说你不是夏耶,我还相信了你!可你要怎么解释——如果你真的不是夏耶,又为什么会知道只有夏耶才应该知道的事情?”
***
整个下午,陈微一直都没有说话。
自打陆凛走后,他就一个人坐在飘窗上发呆。
我记得以前的主人在想事情的时候,从来不喜欢被人打扰。
于是乖乖下楼,趁这机会洗好了衣服,打扫好了其他的房间和院落,又去厨房备好了蔬菜、甜粥和豆腐,只等晚饭下锅。
黄昏的暗橘色夕阳光照进客厅,陈微还是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我有点担心,他还吃着药,身体说不定本来就不好,还一动不动坐那么久……
“主人,你、你没事吧?天快黑了,窗边会冷的。”
“蚀夜,”他并没有我预料中的不高兴,只是转头问我,“你清不清楚这个时代的记忆输入,或者说记忆移植的技术,已经大概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问对人了。我在各类基础知识方面有详细的内置备查资料,不够的话,还能联网查询。
“主人,你具体想知道什么呢?”
“我想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可以做到完整地删除某个人的记忆,再编造植入新的记忆吗?”
“主人,那是违法的。”
“也就是说,是可以做到的了?”
非要说的话……我点点头。
“所谓的‘违法’,对这种独裁国家的高层来说,也不过是一句空话吧?比如说,如果是中枢行政院议长夏缇洛兰特批的手术?”
“主、主人的意思是……”
“蚀夜,你过来。”
他张开双臂,年轻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下,竟满是难掩疲惫。我登时心底升起一阵细微的疼痛,拘谨地在他身侧凉凉的窗台旁坐下。
他则起身,换了个姿势,从后面用一只手紧紧搂住了我。
“夜,我问你,你所认定的主人,究竟是谁?”
“……”
“如果我……其实并不是陈微,而就是夏耶洛兰。再或者,也有可能我既不是陈微也不是夏耶,如果是那样,你要怎么办?”
他的下巴硬硬抵着我的肩,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上来。贴着我身子的那只温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如果到最后,我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夜,你还可以继续是我的东西吗?”
我的心口密密一阵针刺的痛,忙用双手紧紧将抓住他那只发抖的手,把它按在胸口。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我对陈微的印象从来都是从容的、带着微笑的。他总之很温柔,也很坦然——从没想过他也会害怕什么,更没料到他会突然在我面前露出这么脆弱的模样。
“当然、我当然是主人的东西!只要主人还需要我,我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从主人身边消失的!”
“对我来说,主人就是主人。是陈微也好,是洛兰少爷也罢,只要还是那个把我带回家、帮我取名字的人,这样对我来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