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你管得着么！’相较于‘关你屁事！’已经很含蓄了。
然而此话一出，依旧是全场具寂。
偌大的一楼饭厅，落针可闻。
谁都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少年，会面带着微笑，用平淡的语调，说出这样一句生硬无比的话来。
为首青年为之一滞，想是从来不曾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吧。
青年不由得将目光移到了鹿鸣的脸上，认真的看着鹿鸣的眼睛，仿佛在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而鹿鸣全程与他对视，笑容不变，眼神清澈。
这时青年身边两个朋友方才回过神来，大声呵斥着：
“你大胆！”
“你放肆！”
说着还要冲上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小子。
为首青年伸手，示意两人勿躁。
对着鹿鸣缓缓露出了微笑，然而眼神却是阴冷了几分，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蝼蚁。
原本轻柔嗓音，也少了一丝温度：“小朋友，出门在外当，当需谨言慎行才是，你家长……”
鹿鸣压根没搭他茬，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再次不咸不淡的开口，且刚好打断了白衣男子的话。
“你还有事？没事别在这耽误我吃饭了，这么多人站这，有些碍眼。”
这回就连青年身后的，那两个中年护卫，都瞬间面露怒容，几乎当场就要发作。
倒是那老者依旧古井无波，不见喜怒。
为首青年怒极反笑。
“哈哈！真是活久见啊！想不到在这边荒之地，能碰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子。看来作死之人真是哪里都有！”
话语之中，已是杀机凛然。
此时‘聚仙楼’的大掌柜，心里已经不知道问候了鹿鸣几代亲人了。
却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说好话。
那青年看了眼，满头大汗，极力打着圆场的大掌柜。
他倒不怕聚仙楼的规矩，但是沈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他决定难得的大度一点。
再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机会。
“这小丫头，跟着你算是明珠暗投了，你开个价吧，我把买了。”
接着似乎想到，自己忘了提醒对方了，于是加了一句。
“你大可放心大胆的要价，本公子不还价。”
小白没有抬头，却忽然停了筷子。
鹿鸣余光扫到，赶紧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小白碗里。
于是，小白继续吃菜。
鹿鸣暗松一口气。
也没看那青年，依旧态度散漫的随口回道：“不卖！”
那青年此时倒是多少有些适应了鹿鸣的态度，他身边的两个朋友还在出声呵斥鹿鸣‘不识抬举’。
他却是真的有点，被这个小子气乐了。
不知怎么，好像此时，心里也不那么生气了。
反而觉得跟这小子尬聊，还是人生中，少有的一次，挺有意思的经历。
所以到此时他反而不急着教训对方了。
他止住了同伴们的呱噪，一回手拽过身后的那名美貌女子。
向着鹿鸣的方向推了过来。
直接将那女子，推到了鹿鸣身前一尺之处。
女子脸上满是惊惶，却不敢稍有动作。
鹿鸣眉头一皱，不知男子意欲何为。
青年见鹿鸣抬眼投来疑惑的目光，开口说道：“我用这女子跟你换如何？”
听到这话，那女子登时大惊，满脸乞求神色的望向白衣男子，泫然欲泣。
可那白衣男子却毫不理会。
只是微笑的看着鹿鸣，像是在认真的等着鹿鸣的答复。
这时青年的朋友也跟着开口，打趣道：“她可是上过《芳华谱》的大美人，臭小子，你要是把她领回家，不知得羡慕死多少男人。”
另一个青年也跟着一脸猥琐的说道：“没准你师门长辈，也会好好夸奖你呢。嘿嘿嘿。”
笑容第一次在鹿鸣的脸上消失。
鹿鸣脸色阴沉，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不换！”
那灰袍老者，恰在此时睁开了，微眯着的眼，看向了鹿鸣。
如果说之前，鹿鸣只是气那白衣青年的态度，那么此时鹿鸣是真的对他们打从心底里厌恶了。
那女子听到鹿鸣说‘不换’，如蒙大赦，眼泪终于流出眼眶。
青年男子倒也不在意，随即把她拽开，正待继续说些诱人的条件，看看这个小子什么时候能够屈服。
“啪！”
一声脆响，将所有人的目光拉了过去。
竟是小刀，将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只见他晃着脑袋，站起身来。
将右臂的袖子撸了起来，一脚重重的踩在椅子上，一脸凶恶的怒视着白衣男子，像只愤怒的小老虎。
咆哮道：“你他么的叽叽歪歪的，有完没完？没看见大爷正吃饭呢吗？你妈没教过你讲文明懂礼貌？再叭叭，信不信老子一刀拍死你！”
如果说刚刚鹿鸣的话，只是语气生硬，让这位贵公子有些下不来台。
那小刀现在就是直接骂上娘了！
整个大堂，响起吸气声。
“铮！铮！铮！”
刀剑出鞘之声接连响起，就连那灰袍老者都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那白衣青年，一张俊脸，冷如寒霜，几无血色。
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恶狠狠地瞪着小刀。
从牙缝中寄出一句：“你想死吗？”
眼神之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鹿鸣向前踏出一步，刚好挡住了青年瞪向小刀的视线。
亦是眼神阴冷的回瞪着白衣青年。
眼看一场冲突不可避免。
掌柜的满脸焦急，正不知所措之时。
一道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盛武公子，你贵为北堂世家二公子，千金之躯，又何必与这些粗野之人一般见识，岂不是折了身份？”
大堂之中，皆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精。
听到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白衣男子那么大阵仗，需要大掌柜亲自迎接。
原来是北堂世家的二公子。
武成王北堂正的儿子。
那岂不是，当今人皇轩辕的堂弟！
话音落处，一身青色劲装的青年人，缓缓走下贵宾楼梯。
此人长的也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一点不比白衣男子逊色。
鹿鸣看去，竟是初到监兵城时，遇到的那个‘小旗长’西诚破军。
此时褪去戎装，身着便服，英武之上更添几分娇贵之气。
白衣青年毕竟豪阀出身，极短的时间便已压下满腔的火气。
转身时已是面带微笑，向着西诚破军打招呼。
“破军公子，别来无恙。”
“盛武公子，大驾光临我西郡，小弟军务在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哈哈，破军公子又拿我开心了，我哪里是什么大架，不过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怎敢烦劳破军公子相迎。”
“哈哈，公子过谦了，小弟今日略备薄酒，特为盛武兄接风洗尘。盛武兄，楼上请！”
“破军兄太客气了，破军兄请！”
两人客套寒暄，随之携手向楼上走去。
其余之人，自然落在二人身后而行。
只是不时，有人回头瞪视着鹿鸣这里。
自从西诚破军现身，说了那一席话之后。
白衣青年北堂盛武，再没有向鹿鸣那一桌，多看上一眼。
就这么领着随行众人走了。
表面上，好像一场风波，随之消弭于无形。
但是鹿鸣知道，这件事情远没有结束。
老话讲：咬人的狗不叫！
差不多的道理是：真正要杀你的人，是不会提前撂什么狠话的。
一楼众食客，看向鹿鸣一桌，不免面露同情之色。
想来他们的想法和鹿鸣差不太多。
得罪了四大世家的公子，出了聚仙楼，怕是谁也保住这三人的小命喽。
西诚破军出现的时候，曾饶有深意的向鹿鸣这桌望了一眼。
鹿鸣点头为礼，西诚破军点头回礼。
在那之后。
小刀难得的安静下来。
小白也已酒足饭饱。
鹿鸣不愿再在这里，受众人瞩目和议论。
于是乎，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结账，领着二人出了聚仙楼。
鹿鸣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倒不是害怕什么北堂二公子的报复。
只是他怕麻烦。
鹿鸣看了看小白那‘妖孽’般的脸，以及那双装的‘何其无辜’的大眼睛。
摇头叹息，真是能惹麻烦啊！
小白回了他一个俏皮的鬼脸。
鹿鸣再转头看向小刀。
小刀一手拍着圆乎乎的肚皮，一手拿着牙签剔着牙，时不时还打个饱嗝。完全是一副酒足饭饱的大爷做派。
脸上哪里有一点担忧神色。
‘得，这位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自己这行事低调的原则，怕是贯彻不下去了。
鹿鸣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只得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