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却有些紧张道:“伯爷要做什么?”
谢千羽莞尔一笑,带着丝丝轻蔑,道:“昨日外祖父那里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听说皇子们都到了,连一向自负的太子都十分给面子。父亲想必是大受打击,想要示好吧。”
白灵挑眉,如此简单吗?“昨日伯爷回来,便在松鹤园与老伯爷和老夫人聊了许久,不知是否与今日的事情有关?最近松鹤园里说话,总是遣尽奴仆,只剩一个郑嬷嬷。”
谢千羽道:“祖母出身不过小农,想必也是没有什么仆从的,这位郑嬷嬷当是开国之后才到了谢家。”
听了这话,白灵便笑了,道:“我去叫人查一查郑嬷嬷的底细。”
谢千羽摇头道:“咱们人手不多,你将这话,告诉母亲,让母亲派人去查一查。”
白灵应了一声,之后道:“牡丹园人手太少,且伺候小姐的人也不够。按照规矩,小姐身边该有一个掌事女使,四个贴身丫鬟,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和无定数的小丫鬟。现如今只有我和凌寒为贴身丫鬟。早桉、晚桐、青楠、曼儿为一等丫鬟。二等的,也只有一个如意。人太少了。”
谢千羽挑眉道:“之前来的那些外祖母送来的,不是也是二等丫鬟吗?”
白灵摇头道:“风十三娘那里缺人办事,梁妈妈拨了几个过去。”
谢千羽拿起一只镶嵌蓝宝的白玉钗示意白灵今日戴这套头面,之后道:“你跟着我时间最久,便做掌事女使吧。将早桉、晚桐、曼儿提上来,做贴身丫鬟,如意提一等丫鬟,剩下的北境之人补齐一等和二等。风十三娘虽然在外办事,可也该给她掌事女使的月例。”
白灵点头说应该的,之后又道:“两个一等丫鬟,不知,提谁?”
谢千羽转头看了她一眼,问:“你觉得呢?”
白灵偏头想了想,道:“我瞧着,冬兰和秋竹还不错,年龄也都是十四五岁,梁妈妈也说可堪大用。”
谢千羽点头道:“那便这二人吧。”
梳洗完毕,谢千羽看着铜镜里自己的打扮,十分满意。价格昂贵的玉兰花云绣蜀锦长裙,配上整套镶嵌蓝宝的白玉头面,贵气逼人。
当谢千羽带着凌寒出了院门,正好碰上从凌霄园请安回来的卫姨娘时候,足足让卫姨娘驻足观看了许久。
丁妈妈看着远去的谢千羽,唏嘘道:“谁还能想起两年前大小姐还是棉布裙,戴银钗,饭都吃不饱呢?”
卫姨娘看着挺直腰杆的背影,苦笑一声,道:“血脉这种东西,真真是最拿人的。龙生龙,凤生凤,世族的气质,几百年的沉淀,叫人自叹不如。”
“卫姨娘也如此妄自菲薄吗?”突兀声音传来,正是在其身后走着的曹姨娘。
卫姨娘回过头,看了看曹姨娘身后的谢轻云,笑了笑,道:“腹有诗书气自华,五小姐不可同日而语了。”
曹姨娘目光也看向远处的谢千羽,道:“只怕不久之后,这位大小姐可飞上枝头了。”
卫姨娘眸子一闪,昨夜伯爷在海棠院留宿,想必曹氏是听到了什么苗头。“曹姐姐,何出此言?”
曹姨娘叹了口气,顾左右而言他道:“不过十三,大小姐好强的气势。”
卫姨娘嘴角带了笑意,也不深究,顺着曹姨娘的话,道:“五小姐也不差的。”
谢轻云抬眸看了卫姨娘一眼,淡淡道:“姨娘谬赞了。”
曹姨娘看了一旁奶娘抱着的谢玉荷,道:“这大冷天,别冻坏了荷姐儿。”
卫姨娘顺着话,道:“那便告辞了。”说完,微微行礼而去。
谢轻云看着卫姨娘去了,轻声对曹姨娘道:“姨娘不必不平,母亲本就是这谢府的女主人,大姐当该风光的。姨娘可别打错了算盘去算计凌霄园,到时候得不偿失。”
曹姨娘叹了口气,道:“我哪里还敢?那时候也不过是得了秦水谣那个贱人的挑唆,如今,我将夫人的嫁妆都还了回去,也并未损坏,怎地还会没有自知之明?”
且说谢千羽到了前院,先是遇到了谢明迁一瘸一拐从谢征书房出来,二人打了个罩面。
谢明迁双眼阴鸷,他遇恶狼袭击,脚脖子被咬了一口,到现在还没有痊愈,父亲祖父又常常逼问他谢家财产到底被秦姨娘藏去了哪里,功课也耽误了。怎能不恨?
谢千羽却是嘴角含着笑意,温柔至极地看着眼前憔悴得厉害的四哥哥。
昌盛看着二人在门口僵持住了,忙上来解围道:“大小姐,老爷还等着呢。”如今谢征袭爵,成为了谢府真正的主人,谢府上下都称呼其为老爷了。
谢千羽便微微朝着谢明迁行礼,之后进入了书房院子。
书房丫鬟莺儿行礼道:“奴婢莺儿,见过大小姐。”
谢千羽听说眼前人是莺儿,并非之前得宠的燕儿,便是笑了笑,道:“父亲在哪里?”
莺儿道:“请小姐稍等,八少爷在里面。”
谢千羽扬起下巴,看来,谢征今日是集体见儿女呀,竟然一个个都来了书房。
正说着,刚刚九岁的八少爷谢明奇从书房出来,看到她,也不行礼,冷哼一声,走了。谢明奇为卫姨娘的儿子,也不知为何,那么聪慧的卫姨娘却养出来这样不懂礼数,嚣张跋扈的儿子。
莺儿屈膝道:“大小姐可以进去了。”
谢千羽举步上阶,同来的凌寒被莺儿阻挡在门外。
书房里熏着荷花香,令人十分舒爽,三四个火炉将屋子烘得十分暖和。谢征端坐在书案后,正在奋笔疾书。
“父亲安。”
谢征抬起头来,呆了一瞬,这个衣衫破旧,脸色蜡黄的女儿,什么时候如此光**人了?回过神后,他用手中的毛笔指了指一旁的一个凳子,道:“且坐。”
谢千羽看了看那凳子,笑了笑,坐了上去。谢征书房除了那把书案后的交椅,并无坐处,这事她前世就知道。如今,竟然给她备了凳子?
谢征刷刷刷写完手里的东西,将笔一放,抬眸问:“如今功课如何了?”
谢千羽轻声道:“穆先生已然将四书讲完了,如今讲《春秋》中《左转》。”
谢征挑眉,道:“我记得,你去岁才开蒙,这位穆先生怎么讲得这样快?图囵吞枣绝不可行。”
谢千羽笑道:“四书五经,女儿已然背全,讲解和自解也只剩《春秋》一书。穆先生说,来年考教之后,当开《史记》了。”
谢征没想到女儿竟然如此聪慧,在学术上,竟然进度可以这样快,半晌后,也只得点点头,又问:“女艺学得如何?”
谢千羽口吻依旧不变,语速缓慢道:“刺绣、煮茶、制香、插花一日未停。”
谢征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功课居然安排这样满?他继续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如何?”他就不信了,还能样样都好?
谢千羽微微颔首,道:“书之一样,总是练不好。诗词也相差很多。不过,穆先生说,已然可以见人了。”
谢征嘴角抽了抽,半晌之后,才用鼻子“嗯”了一声,道:“其余还好,礼乐一门也该学起来了。”
谢千羽看着谢征,眼神中满满的疑问。你自己宠妾灭妻毫无礼法,竟然还让我学礼乐?脸皮呢?
谢征被女儿疑问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干咳一声,道:“为父是为你好,过了年你也十四了,可以说亲了。我已与你祖母说好了,请她好好为你张罗,准备多多的彩礼,好好挑一门高高的门第。”
谢千羽淡淡笑了,问道:“高高的门第?请祖母挑?”她特意咬重“高高”和“祖母”二字,怀疑之意溢于言表。秦氏出身小农,京城的高门第之家,谁都不愿与之往来,她能挑到什么好门第?
谢征嘴角一抽,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千羽看他生气,笑得更甜美了些,道:“元家已归,外祖父恢复往日荣光,重新被封护国公,与鲁国公、齐国公都是公爵。魏家为侯爵。父亲,谢家身为伯爵,手中没有半点权利,想必明年开始,一王二相四家中,已然没有谢家的一分余地了。”她笑语嫣然,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谢征脸色猛然一变,从前他并未想过这件事,或许是不愿去想。如今女儿一语点破,他心里的懊恼、气愤、怨恨可想而知。“闭嘴!”
谢千羽站起身来,微微屈膝,道:“父亲别恼,还是冷静些处理现在谢家的难题好。毕竟,没有权利便也罢了,总得有一技之长。京城的勋贵里,护国公府和鲁国公府门下出身的朝臣遍布朝野,齐国公府富可敌国,魏家的魏贵人生有十三皇子,又掌握整个工部。谢家如今丢了两广总督的职位,家里又被秦姨娘掏空了。只靠着祖父在外贪污受贿的那几个盐湖,真的能立足于京城吗?”
谢征大怒,大声道:“胡说什么?”父亲图职位之便,在两广设立了几个盐场,又开具了官盐引子,这才度过了今年没银子可用的难关,此事机密,连母亲都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