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信看了四周一眼,道:“待回白泽园再与你说吧。倒是那两个陪葬的,你准备如何?”他说的自然是赵逸云和水儿。
谢千羽眸光一暗,道:“活殉!”
宇文信先是点点头,随后心里暗自告诫自己,今后可千万别招惹这位活祖宗,“活殉”这两个字哪里是小姑娘能说出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影卫的主人呢。
夜幕降临的时候,二人坐着马车回到康王府白泽园。
换了家常的衣裳,曼娘等人退下之后,二人准备要歇下了。宇文信拿出一个小盒子来,交给坐在床上整理被褥的谢千羽,道:“前几日你及笄,我琢磨着是你祖母葬礼,当时给你不妥。今日送你吧。”
谢千羽一头青丝披在脑后,未染脂粉,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散发着珍珠一般的光泽。听到这话,转过身来,素色的里衣,衬着她微微红晕的脸颊,带着几分俏皮。接过那小小的盒子,打开之后,看到那盒子里是一颗足足鸽子蛋大的淡蓝色珍珠,不由一脸惊讶地问他:“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珍珠?颜色也稀奇。”
宇文信嘿嘿一笑,道:“早就备好的。这珍珠一共六十颗,是我母亲当年最值钱的陪嫁。我准备从今年开始,一年送你一颗,待你我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了,我再送你金牙,到时候你可满嘴金牙,抱着六十颗珍珠,啧啧,画面极美。哈哈哈……”他放肆地笑着,看着女子满脸黑线的样子,简直太好笑了。
谢千羽脑海中想象着自己八九十岁,像是乡间地主婆一样满嘴金牙,也跟着笑起来。她“吧嗒”一声盖好盒子,俏目一瞪,“凶巴巴”地对宇文信道:“好呀,都敢调侃我了。”说着,佯怒,转身不理他,却把那小盒子放在了床头柜子里。宇文信大笑着凑上床来,这小小女子,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
到了梁妈妈下葬这日,天色十分阴沉,宇文信站在院子大门口,看着天色,直皱眉头。“子冬,你回白泽园取那件防雨的斗篷,再多拿几件蓑衣。”
子冬道:“爷是说那件鱼皮披风?”
宇文信点头道:“去找曼娘要,应该是她收起来了。”
子冬“哎”了一身,骑马去了。
吉时定在巳时,还没有到辰时,天空就一阵闷雷,不多时,黑压压的云彩终于还是将瓢泼大雨倾倒了下来。雨幕十分密集,几乎不能视物。
谢千羽站在灵堂门口,看着准备就绪的棺椁,不由得哀叹一声。梁妈妈一生孤苦,如今出殡,都不能遇到一个好天气。
宇文信看着子冬冒雨送来了斗篷和斗笠,道:“自开春以来,就一直不怎么见雨水。梁妈妈这也是给老百姓求雨呢。”他一边说,一边将那鱼皮斗篷给谢千羽系上,自己由子冬伺候,船上了蓑衣。
子冬带来三马车的蓑衣,元氏冒雨前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蓑衣和雨伞。此刻分发下去,人人都打扮起来。那些来送葬的谢家下人,则是每人一把雨伞。
元氏披着防水的斗篷,看着如帘幕一般的大雨,叹气道:“好在墓地不在山头上,否则只怕是棺椁都抬不上去。”梁妈妈死于非命,活着的时候又对她们母女贡献很大,所以,她们母子三人着意放了不少陪葬在里面,包括那个放着谢千羽小时候玩具的盒子。那棺椁又是宇文信拿来的好木材,十分沉重,如今加上陪葬,重量可想而知。
谢千羽抬头看着雨帘微微咬起嘴唇来,这样的雨,怕是路上会打滑的。
元氏道:“你大哥去清路了,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所谓的清路,就是在下雨的时候出殡或者大婚,就在必经之路上铺上秸秆或者草席,这样可以防止抬棺人或者轿夫打滑。
听了这话,谢千羽微微放心,对郭嬷嬷点了点头。
郭嬷嬷披着蓑衣,快步去找请来的丧葬总管。
那总管看着一组青瓷的水刻漏,抬头,大声喊道:“十六金刚,抬棍上肩,准备起灵。”他一声令下,抬棺材的十六人纷纷准备,青楠抱着梁妈妈的铭旌,痛哭失声,撒纸钱的八名青衣开始撒钱。
总管看众人都准备好了,便高声道:“起灵……”
棺材抬起来的那一瞬间,青楠本来痛彻心扉的哭声不再那么明显。四周抽泣的、呜咽的声音瞬间将其淹没。那些谢府中与梁妈妈感情要好的人纷纷来送葬,想起梁妈妈平日里大方洒脱又干练的样子,无不掉泪,片刻后,哭声似乎要将房顶掀翻了。
元氏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看着那沉重的黑漆描红寿纹的棺材缓缓从二门走出去,嗓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堵着。转头去看女儿,见她通红着眼眶,眸光中充满悲伤和不舍,不由将女儿搂来怀里,轻声道:“难过就哭出来。”
谢千羽泪珠子滚落,缓缓举步,跟在了棺椁后面,一路朝着院子外面走去。
元氏和宇文信对视一眼,也忙跟着。
雨下得太大,纸钱撒出去,还没有飞到天上,就被雨水打落在地。抬棺人踩着湿湿的纸钱,伴随着唢呐哀鸣之音,一路晃晃悠悠出了城。到了城外的泥泞路上,便都铺着草席子,反而比城里的路好走了些。
快到地方的时候,谢明晟身边的克俭正披着蓑衣,在雨中指挥着人铺路,见队伍过来,忙跑过来和元氏道:“大爷怕水冲了墓地,早早赶过去了。”老一辈的都没有了,谢征由大爷变成了大老爷,谢明晟便由大少爷,变成了大爷。
元氏点头道:“你派人去告诉大爷一声,灵柩很快就到了。”
克俭躬身应是,跑着去了。
青楠哭得没了力气,双眼肿得像是肉核桃,看着前方铺着草席子的路,心里悲痛,这是最后一段路了,与干娘走完这最后一段路,今后,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泼天的雨渐渐小了下来,墓地也马上就到了。
谢明晟见灵柩队伍来了,赶快招呼几个人将墓地里的水彻底清理出来。
丧事管家小跑几步,来到墓地一看,忙给谢明晟作揖道:“大爷动作真快,正正好的时辰。”说完了,眼眸撇了撇那已然在墓室中的两个小棺材。这大户人家有人殉葬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可像是这样奴仆下葬还有殉葬的,着实没有见过,更别说像是今日这样活殉的了。若他知道,这活殉的人里还有一个皇家之女,只怕吓得屁滚尿流了。
他无视那从两个小棺材里偶尔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转身朝着送葬队伍吆喝道:“下墓。”
那边抬着灵柩的十六金刚抬着巨大的灵柩一路上了小坡,直接将灵柩放进了墓道,再一路用滚木推进了墓室中。
青楠跪在墓道外,就着白灵雨伞的遮挡在火盆中烧纸。
谢千羽走上前来,蹲在青楠身边,在火盆里撒了一把秸秆对正在封土的墓道絮叨:“梁妈妈,你安心去,这边一切就别操心了。”
青楠这几日嗓子也哭肿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在哽咽。
谢千羽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元氏。
待所有送葬的人都烧纸之后,丧事总管高喊:“亲朋反身,离……”
唢呐声停下,空气中忽然安静得让人心里一阵阵发空。
白灵扶起呜咽不止的青楠,硬生生拉着她,跟着众人走了。
回到京城,已经是下午。
青楠想在院子里再守两天,谢千羽便留着如意和风十三娘陪着,自己与元氏和谢明晟告辞之后,与宇文信一起回到王府。
此时已然入夜,可白泽园里依旧灯火通明。
今日大事,青楠、白灵、曼娘、如意、凌寒几个和平日里与梁妈妈关系不错的人,都与谢千羽去了梁妈妈的葬礼,留在白泽园值守的,是东兰和秋竹。此刻,见二人回来,东兰快步迎上来,脸色不太好道:“世子妃,你们可回来了。王妃不知为何,忽然搜起王府来,还叫你们回府之后快些去朱雀园。”
谢千羽微微眯了眯有些沉重的眼皮,这王妃还真是不给她任何休息的机会呀。“白泽园可被搜索了?”
东兰道:“麒麟卫们拦着,那些婆子也进不来。”
谢千羽点头道:“我去换身衣裳,你们快速自查,看看有什么问题。”
东兰点头道:“都查过了,没有什么要紧,只是白泽楼和青楠她们几个管事的屋子没有搜查过。”
谢千羽叹了口气,转身对白灵道:“你与曼娘一起,帮着她们自查。”
白灵应了一身,与曼娘一起快步去了。
宇文信皱眉道:“这又是作什么妖?”
谢千羽一边往白泽楼二楼而去,一边道:“后院的一贯伎俩。此事若是冲着我来的,只怕咱们这园子里不是多了东西,就是少了东西了。”
宇文信有些不可置信:“麒麟卫不是守着吗?还能让王妃的人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