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汉和庞乃波一人一句“我也很绝望”的时候，斜对面的房间里，中年探员和周阳也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姓罗，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老罗就行。”中年探员笑眯眯地说道。


    “这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是第二次，罗处长。”周阳仔细地看了对方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五年前，你带队调查我们禾城市局的一位副局长，我们见过面……当然，因为我级别比较低，没资格到你面前握手，你可能不记得我。”


    “还真是……”罗处长顿时懵了一下，当年的记忆实在已经太模糊了，因为他每年经手的案子真是太多太多了，接触的人和事更是多的数不清，区区一个市局的副局长违规，根本算不上多大的事儿。


    不过，被周阳这么一提醒，罗处长还真回忆起来当时的一些粗略的情况，也记起了当时站在欢迎队列之外的周阳。


    罗处长还记得，当时禾城这边的局长还特地提了一下周阳的名字，只是当时罗处长根本没兴趣注意这样基层的无名之辈，不然当时他们就可以认识一下。


    “你的记忆力还真不是盖的，年轻真好啊。”罗处长『摸』了『摸』鬓角有些花白的头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是岁月不饶人啊，真的是老了。


    “我也不年轻了，都奔四了，就算今年不挪窝，最晚到明年，我也必须要开始挑选接班人了。”周阳淡淡地说道：“这个行当对知识、阅历、经验的要求很高，但其实，支撑这一切的是精力和体力，而且我们有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大队长最多只能连任两届，加起来最多8年，我已经当了6年的大队长了，已经到点了。”


    “其实，我在当副大队长的时候，就已经代替当时的大队长，在主持工作了，所以如果按照实际上主持重案组工作的时间来计算，我其实已经掌权快10年了，等到我正式离开的时候，那就是12年了，太久了，连我自己都不放心我自己了。”周阳淡淡地说道。


    十年了！


    罗处长也有些震动，看向周阳的眼神，变得有些钦佩起来。


    他的职业就是干内务调查的，所以他接触到的信息，要比普通人多的太多了。现在很多地方的官员，其实是恨不得自己能够连任的时间越长越好的。不过禾城这边的风气，显然非常好。


    但是更让罗处长钦佩的，是周阳这个人。


    来禾城的这些天，罗处长他们接触到了禾城各个层面的警察，从基层的警员，到中层的探员，高层的官员，但是这些人对周阳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有一点是很肯定的——信任！


    因为周阳的铁面无私，因为周阳的六亲不认。


    即便厌恶周阳的官员，对周阳也是信任的——信任他的判断，信任他的决定，信任他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要么是天生的影帝，从早上醒来就开始演圣人……要么是天生的圣人。


    然后，罗处长听到周阳自己说的，他已经执掌重案组大权10年了……那可是十年啊，这年头谁能保证自己大权在握十年都不变质的？


    周阳就没有，所以他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哪怕是仇人都会相信。


    这就太牛『逼』了。


    可惜这样的人，却没有落到一个好下场，他将背着黑锅离开——也正是到了禾城实地调查以后，罗处长才能理解，禾城这次的力度有多大。


    简直就是诛神啊。


    但是带给内务调查的压力也同样是巨大的，要是给不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那就把下面的人给得罪死了——当然罗处长他们是上级部门，完全可以无视下面的委屈怨怼，但是毕竟这是一个隐患，将来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人家肯定趁机下手，背后捅刀子绝不会手软。


    谁牛『逼』到不需要朋友，还到处树敌的程度了？


    没有人。


    所以罗处长立刻就比以往之前更加的重视了，风险越大，机会越大，这事儿要是处理的好了，绝对可以结下善缘的。


    当然周阳就算了，这货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反正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这个标签，他会一直坚持到底，所以帮他也是白帮，就公事公办就好了，多余的事情不要做。


    反倒是林汉那边，才18岁的少年一枚，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而且江南省这边显然也很重视他，倒是可以交好一下。


    “听说，你坚持认为是林汉杀了葛志彪？现在有线索了吗？”罗处长直接把有些沉重的话题，转移到了林汉的身上。


    之所以问线索，而不是问证据，罗处长也认为，如果真有证据的话，就凭周阳这货六亲不认的秉『性』，绝对直接就把林汉给抓走了。


    没动林汉，只能是因为没有石锤的证据啊。


    “没什么靠谱的线索，这是我多年办案的直觉。”周阳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如果真是他干的，起码他还知道给自己擦屁股……如果不是他干的，我倒是希望我也能错一回。”


    直觉……


    罗处长轻笑一声，他绝对是相信直觉这个东西的，战争年代的那些老兵，常年游走在生死线上的佣兵和杀手，乃至普通人在特殊时刻的心灵感应，这些都是直觉的具体体现，就是他本人，调查的案子多了，也有了一些近乎神准的直觉。


    可是直觉这东西，没法成为落到纸面上的证据啊，难道你跟法官说，我直觉这个人就是罪犯，你判他有罪吧……脑子有坑啊。


    既然周阳都说了，没有靠谱的线索，那么罗处长就当葛志彪不是林汉杀的。


    周阳没察觉到罗处长的心理活动，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林汉很有天赋，我觉得他是个天才，所以才破格保荐他。如果他能好好的成长成熟起来，不踩线、不犯规，那么未来的三十年，他都可以为重案组献计献策，贡献力量。”


    “我就是担心他太天才，太聪明了，遇到危险的时候如果没有正确的方式引导，他一定会采取危险的方式进行反击，如果再和不恰当的人交了朋友，会被带到邪路上去的。”周阳有些颓然地叹道：“如果他能在我身边待两年，我可以天天盯着他，教导他，那么我被调走了也是放心的……19岁，20岁，这是一个男人刚刚成年，走向成熟的关键两年啊。”


    “可惜我没有办法盯着他、教导他了。”周阳惆怅地说道。


    罗处长看着周阳，心中感慨万千，对周阳的钦佩，也愈发地发自内心。


    他能理解周阳的心情，这货虽然铁面无私、六亲不认，但是没有私心的人，确实太能直击人心了，他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无可抵挡地被感动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周阳惆怅，但是也已经是鞭长莫及，无可奈何了。


    罗处长理解，但是这不是他的职权范围，他一个专业搞内务调查的，真伸手管这种闲事的话，对他、对林汉，都不是好事。所以，他也有心无力。


    既然无能为力，那还烦恼什么？管他去逑！


    罗处长用力搓了搓脸，马上收拾心情，说道：“老周，刚才听你说，你想错一回，但是我觉得，你恐怕错了不止一回。”


    周阳微微一怔，说道：“你说，我听。”


    罗处长沉『吟』着说道：“还是那个问题，你怎么解释开元酒店爆炸案，你们重案组行动组在出动的时候，携带了重武器这件事？你之前一直说，这是行动组自己的决定，我相信你不是会推诿责任的人，你既然这么说了，肯定就是事实，但是我好奇的是，为什么重案组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每年都有一些突发状况，可是这么多年，行动组从来都没动用过班用轻机枪，可是这次对付一个杀手，竟然就动了，我觉得缺乏合理的解释。”罗处长认真地说道：“我这不是针对你个人，也不是针对行动组的个人，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枪在华夏从来都是特别敏感的问题，没有合乎逻辑的解释，就算我给你过了，这样的报告拿上去，上面也还是要打回来重新调查，到时候还是要继续对你和行动组的负责人进行调查。


    而且这也关系到，开元酒店集团，是否要向你们禾城警察局，进行索赔的依据，这代表了『政府』方面公开、公正、透明的态度，调查结果是需要向全社会公布的，如果是禁不起别人吹『毛』求疵的质疑，丢的可不止是面子，这样折腾就没有必要了，我们还是一步到位，处理的干净彻底了，这样大家都省心，不用担心有后患，你说呢？”


    周阳叹了口气，只能同意啊，都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了，不同意还能怎么样？


    罗处长接着问道：“那你觉得，行动组会不会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否则他们是基于什么理由，判断需要携带班用轻机枪的呢？”


    周阳忽然觉得，太特么头疼了。


    就在周阳头疼不已的时候，林汉终于像送瘟神一样，把庞乃波给送走了。


    尼玛，一头汗啊。


    林汉最担心的就是内务调查组注意到了陈潇，只要能缓一缓，至少等陈潇的班机在美国那边降落，再想把人给追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心烦意『乱』的林汉站在窗边，准备找几个漂亮警花偷窥一番，转移一下注意力，却不料发现了一个中年警官正在一号停车场，鬼鬼祟祟地把数据线『插』到警车车顶的车载云台上，正在进行林汉看不懂的『操』作。


    这家伙在干什么？


    林汉看不懂，只好默默记住了对方的门禁卡上的编号和名字——孙跃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