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的作用让宋泽一再次入睡,靳羽嘉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从地上爬起,转身看着徐御荣,声音仍颤抖得厉害:“我现在就去学校,这边就拜托你……求求你不要再让她伤害自己,我……我争取很快就回来……”
徐御荣叹着气起身:“我送你出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刚受这么大冲击,走在路上可能不安全。”
靳羽嘉猛地后退几步,连连摆手,把脸上的眼泪擦掉:“你不要送我,不要离开这个病房,我求求你……你就在这里盯着她,真的求求你,半步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我怕她马上就醒过来然后又……”
“好,我看着她,你在路上千万注意安全。到了之后也不要冲动行事,别害怕。”
“好。”
目送靳羽嘉飞奔出病房,徐御荣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搬到床头,坐下后,垂眸盯着这个睡得明显不安稳的女生。无力地摇摇头,起身忙活了半天,把病房里所有尖锐物品全部整理出来,用床头铃叫来护士,让她把这些东西全部处理掉。
靳羽嘉的担忧并不多余,他也不敢想象,要是宋泽一在他把靳羽嘉送出去的过程中醒来,又摸到了什么可以伤害自己的东西,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本就因为小腹的刀伤出血过多而身体虚弱,刚刚手上又……
徐御荣默默坐下,用纸杯装了热水,用棉签轻轻给她的嘴唇沾水。
昨天晚上趁着她睡着,他给老师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听他解释完这边的状况,也觉得他留在这里是正确的选择,等他回学校还会给追加个见义勇为,然而被他拒绝了。
——这不是什么见义勇为,这是他的良心和职业素养不允许他见死不救。
所幸靳羽嘉回去得及时,程碧涵的手机已经被盛怒之下的宋欣当场摔烂,并且视频到目前为止只发给了靳羽嘉一个人,也就意味着那个视频只有靳羽嘉这里有。核对过发送者信息,想确认这是程碧涵做的事很容易。
尚洁颖是被程碧涵供出来的,毕竟她清楚得很,不能只有她在校长办公室面对暴风雨。其他几个参与者陆续被供出,校长已经气极,甚至没等到中午放学就给面前这两个女生签了大过。
奈何孩子家长被通知来学校之后摆出的态度更是让在场的人气得两眼通红,校长直接把校风督查组主任和教导主任全部喊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两个女生作开除处理。
——因为家长们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来的,上至名贵烟酒礼品,下至鲍鱼大闸蟹。甚至当场拍了两个厚厚的红包在校长办公桌上,脸上还堆着笑,解释着这只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并且也没真的闹出人命。
令在场其他人都不能理解甚至为之愤怒的是,家长顶着满脸无所谓的表情承诺赔一半医药费,并要求查清真相:因为他们相信女儿绝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其他人的事,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个受伤的女生肯定有错在先,不然为什么会出这种事。
校长怒了,肉眼可见、结结实实地怒了,签开除通知书的时候甚至都在手抖。
如果不是旁边教导主任拦着,宋欣早就上前把那两个红包撕得稀碎。
——这算什么,用钱买她女儿的尊严,乃至性命?满口胡言乱语,真的配为人父母?
然而两个哭哭啼啼的女生刚被家长领出校长办公室,就被等在外面的警察抓个正着。这回不管家长怎么求饶,几个警察没有任何情面地直接把孩子带走。
中午,宋欣跟护士台通过电话,确认病房里的状况还算良好之后,带着靳羽嘉去了警察局。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选择沉默,宋欣直接背过身去擦眼泪,靳羽嘉更是当场崩溃。
她始终没有勇气把整个视频看完,直到这次。她不敢看画面,但光是听到后半段视频里的笑声和哭声,她就没法保持冷静。
警察把视频拿走,也备了案。靳羽嘉在离开之前也特别请求过处理这件事的警官,希望他不要去找宋泽一。
原因很明确,松松已经被逼到开始伤害自己,如果警方再问,可能她就再也见不到健康的活蹦乱跳的松松了。
最可怕的想法始终在她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
临出派出所,两个人还去看了已经坐在铁栅栏里的程碧涵和尚洁颖。
靳羽嘉已经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而宋欣只是泪流满面地质问着里面的两个女生到底为什么要下这个狠手。旁边的小警察怕宋欣情绪失控,还是先带她出去。
而靳羽嘉依旧停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里面的人,半晌没说开口说话。
程碧涵倒是先开了口:“把我们弄进来,你开心了?”
“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靳羽嘉勾起嘴角,眼泪紧跟着掉下来,脑子里不断地浮现松松手上的口子和脸上的表情。“这只是开始,我会让你们付出比她痛苦无数倍的代价。”
尚洁颖有些好笑地抬头看着她:“怎么,难不成你还有能耐让我蹲十年?我就算当时直接把那狗东西捅死,我也逍遥自在,你还能让我付代价?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最后是谁付出代价还不一定呢。别着急,等我从这儿出去了,我会让你的那条狗吃不了兜着走的。”
“听听,听听,年度最佳笑话。”靳羽嘉依旧在笑,眼泪也愈发猖狂。“该别着急的是你们,放心好了,等你们从这里出去,接下来我都会让你们知道,我,靳羽嘉,绝对不是让人欺负的主。敢动到她头上,现在就想想墓碑上该刻点什么鸡汤吧。”
说完转身就走,连眼泪都顾不上擦。
哪怕动用全部人脉,她也要这两个人永远不得安宁。
不就是去少管所待个两年就出来吗,不够,完全不够。
松松失去的远不止这么多,失去了在这里继续上学的机会,失去了在这个城市开心生活的能力,甚至失去了以后做妈妈的资格。这群狗东西,不配得到在少管所里悠闲自在的两年生活。
宋欣中午就回医院去了,靳羽嘉也跟着回医院看了一眼。看见余燃匆忙赶过来,所有顽强在瞬间土崩瓦解,直接抱着他嚎啕大哭。等到好不容易稳定情绪,简单跟余燃说了来龙去脉,还把徐御荣嘱咐的那些都转达给他,这才在他的注视下大步离开,直奔地铁站。
下午的大会是教职工大会,校长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扩散给学生们,也避免引起恐慌和不必要的猜疑。靳羽嘉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着,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都不知道,还是旁边的老师给她递了张纸,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高中部的不少老师也曾经听说过初中部的那些事情,现在听到高中部出的这件事和曾经那件事的主角竟然是同一个孩子,都暗暗倒吸了口气,也有的听到半途就开始抹眼泪。
直到听见台下众多老师都拍着桌子站起来要求开除那两位学生,而校长也没有明确提出否认意见时,靳羽嘉彻底放弃和自己的对抗,双手捂着脸,任由眼泪肆意往下掉。
不让胜者这方依旧觉得悲哀的胜利才叫胜利,而胜者承受更大的痛苦与压力、败者只需要接受并不严厉的惩罚的胜利,只配叫失败。
太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