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她穿了套黑色的长袖长裤,慢腾腾地走了过来,在陈月洲床旁坐下。
“你,不介意,我,在这里坐下吧?”
端琰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他转身:“你如果要陪着她,我就回去了。”
“你……”安汐羊伸出手,拉住了端琰,“负罪感,是因为,行为违背了,自己的认知,而行为,大都是,潜意识的选择。”
端琰扫了眼安汐羊拽在自己袖子上的手,视线冷了几分:“你想说什么?”
“你的认知,和你的潜意识,是不一样的,所以,你才会做出,违背,认知的行为,我,我大学时候,做过类似的课题,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松手。”端琰漠然抽回手臂。
“我是说你,你的思想判断,认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但是,你的内心深处却在,谴责自己。”安汐羊再一次抓住端琰,“你的内心深处,对陈月洲有愧疚感,你看到她受伤,愧疚感更重,说明你其实内心深处,在乎她……”
“放手。”不等安汐羊把话说完,端琰再次抽回手臂,并离开了病房。
安汐羊望着端琰离去的方向,缓缓收回视线,看着床上依旧昏睡的陈月洲,眼神一片放空。
好一会儿后,病房的门被拉开,崔初原的律师走了进来,看到安汐羊的时候一怔,紧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容:“那个,陈月洲小姐醒了吗?”
“做什么……”安汐羊本能地一颤。
“想同她谈一谈……和解的事。”律师从文件夹里取出支票,“崔先生已经开价了,就差她本人……又或者她父母的同意了。”
……
陈月洲做梦了。
不知为何,这个梦有点远,他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一望无际的黑土地,还有那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
凌晨四点半点,天还没亮,母亲就起床开始烧柴做饭,等五点时候,母亲会拉四个姐姐起床帮忙做些农活,等他和父亲起床后,牲口餵了,卫生打扫了,蘸酱菜和大碴粥也做好了。
潦草吃了饭,他将碗一推,收拾了书包就去上学。
离家最近的小学就在村口,走路过去不到十分钟,他总是最早到的那几个。
拿出今天要用的课本,和几个哥们儿闲聊几句,同学们陆陆续续来了,纷纷到小组长那里交作业。
“洲啊,你能不能下次把你的碗筷一收啊!就这么点儿活儿都不做吗?啊?”背后传来女声,是四姐,陈月菊。
“干嘛让我收啊,爸说了搁那儿就行了,有你和大姐呢不是?”他撅了撅嘴,“爸都说了,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我只管念书就行了。”
“你——”四姐气得小手一甩走开了。
农村的学校,因为孩子们上下学路途遥远,且大多家庭没有经济能力供孩子们去读补习班,所以并不提倡减负教育,陈月洲从小学就开始有晚自习。
晚自习的时候,这个月的小考成绩出来了,他的数学班级第一,语文第二,英语第四,总分在全班排第二,四姐是第一。
晚上回家的路上,四姐兴高采烈地捧着成绩单,边走边看着夜空中硕大的月亮道:“看吧,我收拾碗筷,分数还比你高。”
“哼。”他冷哼一声,没接四姐的话。
等到了家,母亲正在准备晚饭,父亲坐在电视前看新闻,四姐举着成绩单就沖了进去:“爸,看,我全班第一!”
父亲扫了眼四姐,然后错开视线看着后面进门的他:“你几个分啊?”
他耸耸肩:“第二。”
“哪门课拖后腿了?”
“英语。”
“英语啊。”父亲抽了口水烟,朝着房梁吐着白雾,转身看着母亲,“你给洲在咱们县上报个英语补习班啊?”
母亲一听回头:“这才小学啊,再说了,哪儿有钱啊。”
“梅子不是都高中了吗?女孩儿念个高中就够了,让她以后帮你做活儿呗?”
“爸你说什么呢!”正在饭桌前帮忙放碗筷的大姐陈月梅一听,顿时气得站了起来,“我成绩绝对能去哈尔滨读大学,你凭什么让我退学呢?”
“你——”父亲见大姐敢还嘴,顿时两眼瞪得浑圆,抬手用烟枪指着大姐,“你再给我说一句话?”
“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我就说!凭什么!凭什么啊!”大姐摔了手中的筷子,忿忿不平道,“凭什么我要退学让他读书啊!我是欠他的吗!他学习不好怪他自己啊!”
“你个小兔崽子!”父亲顿时摔了手上的烟枪丢在大姐的头上,大姐躲闪不及,被菸灰烫着了手腕。
“凭什么啊!”大姐看着瞬间泛白起泡的手腕,眼泪“唰”就流了下来,“哈尔滨多少独生子女,一个女儿的家庭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吗?你要是想飞黄腾达,等我考上大学养你们让你们飞黄腾达还不行吗!”
“你不行!”父亲怒瞪着大姐,“你生不下来我们老陈家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