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媛顿时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一起,她忿忿接听:“我是不是警告你白天不要打电话?我很忙,懂不懂?”
“我管你忙不忙?家里没尿袋了,我得照顾你爸,你买点尿袋回来。”对面是个女人极其悠闲的声音。
“你他妈不会叫跑腿?”
“你给我钱啊?我没钱。”女人冷漠地笑,“一个小时内你要是不给我买尿袋回来或者打钱过来,我就把你爸抬到小区里面,说你虐待老人。”
说完,女人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对面的断线音,朱媛下意识想砸了手中的手机,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控制住了自己,匆匆下楼来到停车场,开着自己的小熊猫离开医院。
在高架上绕了五十分钟,她途径一家医药用品店买了所谓的“尿袋”,小车最终在一栋几乎没什么人烟的小高层前停下。
这里是位于五环边的北川综合医科大学的新家属院,地理位置偏僻,地价便宜,所以每户房子面积大,都是小三室,建筑面积不含公摊百平米左右。
一些想要大房子却没有几年工作经验的年轻导师分不到三环附近家属院的大房子,就选择了这边新家属院的大房子,朱媛也是其中之一。
迅速乘电梯上楼,用钥匙开门后,扑鼻而来的是满房子的烟味,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电视一边抽菸,朱媛顿时上前一把夺下香菸并大声骂道:“王曦元你他妈的臭婆娘谁允许你在家里抽菸了!”
被称作王曦元的女人瞪了眼朱媛:“我乐意,你爸让我抽了,怎么,你去法院告我抽菸啊?”
朱媛一听,摔了手中的“尿袋”,一脚踹开左侧卧室的大门,房间内的床上躺着个颤巍巍的老男人,她对着男人怒吼道:“你们两个,在我家,这是我家,房产证是我的名字,这是我当副教授学校分给我的房子,你们凭什么霸占我的地盘还这么嚣张!”
男人只是白了眼朱媛,一句话没说。
朱媛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于是狠狠地甩上了卧室的门,转身就打算走人,女人却叫住了她:“我们没钱吃饭了。”
朱媛停下了脚步:“我前不久给过你们钱。”
“你爸身体不好,我得给他多补补。”女人翻着白眼并伸出了手。
“你他妈少抽点菸就不至于没钱。”朱媛转身刚准备伸手拿茶几上的菸灰缸,就听女人大叫了起来——
“副教授打人啦!副教授打人啦!副教授欺负自己中风瘫痪的爹!还打人啦!”
朱媛一听,顿时冷笑一声。
这幅情景,他们家每天都要上演差不多一两次,她已经习惯了,连发火的冲动都没有。
她打开包,从里面抽了两张粉红色的票子丢在沙发上:“别再问我要钱了,我没那么多钱。”
“我听说你开始带研究生了?我认识的人说了,找个有钱男学生,又有年轻男孩子伺候,又有钱花,你们这群教书的有的是办法来钱。”女人笑盈盈地抓起钞票道。
“别把高知分子都想像的和你们这群人渣一样无赖。”朱媛狠狠瞪了眼女人,转身离开了家,下楼回到自己的熊猫上,开车前往学校,思绪无意识地拉向远方——
两岁那年,父亲和初恋出轨,在自己五岁之前都没回过家;
八岁那年,父亲辗转在初恋和家庭之间,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和母亲如同陌生人;
十四岁那年,父亲卖了单位分的房子,和初恋在合肥置办了一家菸酒摊,让母亲出去租房;
十六岁那年,父亲的菸酒摊亏损倒闭,找母亲要钱,母亲不给,两人第一次大打出手;
十八岁那年,她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母亲,母亲终于下定决心和这个与初恋天天出轨的父亲恩断义绝;
二十五岁那年,自己成为北川师范大学导师,她畜生一样的父亲中风了,还瘫了,她觉得上天终于开了眼,让这个杀千刀的男人后半生都要在疾病和疼痛中度过;
二十六岁那年,瘫痪状态的父亲拿到了残疾证,以“不赡养”为由将她告上了法庭,要求她每个月支付8000元的赡养费;
二十七岁那年,母亲因为心梗过世。
二十八岁那年,法院要求她每个月支付父亲3000元赡养费,并要求她为父亲提供住址;
三十岁那年,父亲住进了她的新房,并在半年后将初恋接了进来,理由是“自己残疾需要人照顾”,并声称“如果不让她住进来,你找个人照顾我,或者你辞职照顾我,我现在生活不能自理”;
三十一岁那年,她向法院求助,法官私下很无奈地对她说:“如果不花钱请保姆照顾他,他是个无赖,万一出什么是他会害了你的前程;如果你花钱请保姆照顾他,北川保姆费用一个月六七千,你得每个月在他身上耗费一万块钱,不值得。你就让那个女的照顾着,他也挺不过几年了,等他死了,那个女的就没有理由待在你们家,赶走就是了。”
她:“……”
三十二岁,她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