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永远失去吕佳音的那一瞬间,他大脑里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总是自欺欺人,喜欢自作聪明判断利弊,看不起心中那个感性的自己,拼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仿佛只有理性的人,想活得像电视剧中的特工那样没有感情。
可是,当选择做出之后、当失去了选择的机会之后,那份没有随心的痛苦就会迅速涌上来包围自己、折磨自己、吞噬自己,甚至可能会毁灭自己。
赵天喻就那样呆呆地跪在地上,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有人敲门,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全身无力,无比颓丧地抱住头。
痛苦和悲伤在意识恢复的这一剎那瞬间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胃部被绞得如同撕裂般疼痛。
他从地上爬起来沖入卫生间无法自控地开始呕吐,等吐完之后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模模糊糊的意识逐渐远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手机上有二十四个未接电话,全是尤雪悠打来的。
他一个都没回复,只给司机发了微信,通知明早来接自己。
随后,他起身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就又觉得睏乏。
他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困意就会无比重,于是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一觉醒来,就是今天了。
连续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离开了繁荣发达的大路,驶入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最终在枝繁叶茂的一片密林前的殡仪馆外停下,司机回头,伸手轻轻摇了摇赵天喻:“醒醒,到了。”
赵天喻这才睁眼,视线落在窗外被翡翠绿林环绕的一套黑色大院。
司机递上一瓶矿泉水、一包薄荷糖和一只屈臣氏买的不知名品牌的口红:“我就在附近等着。”
赵天喻扫了眼口红和糖,司机忙解释:“想吐的时候吃一粒薄荷糖,我以前想吐就吃这个,还有,这个口红……”
司机指了指脸颊,示意赵天喻观察一下他自己的脸色:“如果您没有用这种东西的习惯就算了,我就是屈臣氏随便买的,我也不懂……”
“知道了。”赵天喻并没有拒绝,伸手将口红接下。
司机立刻递上棉签和镜子:“这个,我问了屈臣氏里面的售货员,男士用的时候,如果不想颜色太重只是改善一下脸色的话……”
“我会用。”赵天喻打断道。
“哦……会用……”司机点着头,“您一会儿如果出门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附近,五分钟就开车过来,我等下就去找停车场。”
“嗯。”赵天喻拔开了口红盖子,这玩意是双头,一边是唇膏,另一边是口红。
他用无色唇膏那边先润了下嘴巴,然后用棉签在有色那边沾了些许口红,轻轻点在自己的下唇上,抿了下,让几乎苍白的嘴唇有了浅淡的血色,看起来气色瞬间好多了,颜值也恢复了不少。
司机见状,忙下车替赵天喻撑伞开门。
进了正厅,来人不少,黑压压一片,但却看不到几个伤心的,甚至有些人还一脸喜色。
端琰站在门口迎人,难得一身正装,黑西服白衬衣配黑皮鞋,正规的着装将他身上的痞气压制住,标緻的五官一脸清冷。
赵天喻不禁想起多年前和端琰的初见面,肤如白雪美少年,态生两靥之愁,林黛玉式美貌,颜值是男女都无法相做比较的惊艷,和现在的黑皮带给人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感觉。
沉默地走到端琰身边,赵天喻和他并排而站,淡淡道:“所以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美黑。”
端琰扫了眼赵天喻:“嗯。”
“美黑灯?美黑油?美黑体乳?”
“都有。”
“不怕皮肤癌?”
“没有选择。”端琰答。
赵天喻:“……”
又是一句没有选择。
吕佳音那晚也对他说了:“我没有选择。”
可能是自己从小活得太幸福了吧,真的不能理解这对姐弟的想法,什么样的人生才会如此没有选择,才会随意轻生。
赵天喻将整个正厅环视一圈:“为什么这么多人?”
端琰:“婚丧嫁娶,交际场合,不请自来。”
“一个小小的代表也能吸引来这么多人。”赵天喻看着眼前来来回回走动的人,满眼厌恶。
“工作单位一个小组长都能有不止一条狗。”端琰应。
赵天喻扯了扯嘴角:“也是。”
“去看我姐吧。”端琰道,从身后的花台上取下一只菊花交给赵天喻。
“嗯。”赵天喻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入内厅,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挂在墙上的照片,看到那张永远留在心中却再也回不到身边的人的脸。
原本努力克制到平静的内心瞬间洪水决堤,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模糊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我……”赵天喻握着花的手慢慢收紧,“既然我们都喜欢自欺欺人……那就应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说出真话……为什么不能多等我一会儿……哪怕一天都好……哪怕一天也许我都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