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陆嘉舟手指抚上自己的嘴唇,忍不住溢出一丝轻笑。
庄家和闲家各持ckjack,判断输赢的标准各地都不一样。
陆嘉舟并不是输不起的人,但他现在的情况却让他必须要赢,而且……他甚至觉得非常有意思,让他有些情绪上的冲动。
“看官方吧。”夜曦铭知道陆嘉舟的想法,抿了抿唇羞涩一笑,话虽然说得极其委婉,但眸中却是志在必得的意蕴。
“叮~”空荡的房间顺着夜曦铭的话响起了提示音,vivi的声音也响起,“圆桌游戏之21点游戏规则实时更新,若庄家与闲家同时掌控ckjack,则视作平局,不做输赢处置。”
夜曦铭笑眯眯,歪着头恍若天真道:
“哥哥,我们再来一局?”
丝毫不见之前的愤怒捉急之态,仿若昨日的不欢而散只是陆嘉舟的臆测。
很会做表面功夫,口腹蜜剑,笑里藏刀说得就是夜曦铭这种人。
偏生他还长了一张十足无辜的脸,让人看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卸下心防。
陆嘉舟拿过牌,慢条斯理地抽着手里的牌,脸上同样也是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替夜少洗牌,如何?”
两人不动声色地交锋,试探,明明心底都恨不得弄死对方,面上却一副熟稔亲密的态度,让人不禁叹服。
夜曦铭笑容清甜,声音脆生生的:
“荣幸之至。”
陆嘉舟另外一只手还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直接拿出一根放在嘴里,只是叼着还没点燃,就半眯着眼看着他,声音含糊:
“来一根吗?”
陆嘉舟抽烟瘾并不是很大,一般都是别人抽的时候他才会跟着一起抽,如果是他一个人主动抽的话……
他的情绪都要濒临临界点。
夜曦铭的笑容略略收了一些,他仔细打量着陆嘉舟清瘦的脸庞,声音也凉了几分:
“我不抽烟的。”
“哦?”陆嘉舟将洗好的牌扔了过去,已经顺手点了火,他似笑非笑,脸庞在徐徐烟雾中让人有点看不真切。
就在夜曦铭还在等着下文的时候,抬起头却看到陆嘉舟已经垂头轻轻呼出一口烟圈来,显然已经没了下文。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介不介意的,哥哥。”夜曦铭出奇地感觉自己胸腔憋了一口气,他甚至摸着自己手中的卡牌都罕见地被分散了注意力,看着陆嘉舟抬头来,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烟灰。
陆嘉舟夹烟的手势很好看,一种慵懒的姿态,他的手指本来就漂亮,呈现着一种冷白,蓝色烟皮的香烟在他手指里掉着点点烟灰。
“所以呢?”陆嘉舟扬眉,一副跟本不放在心里的样子,“快点发牌吧,我还不想一整天的时间都浪费在这扑克上面。”
夜曦铭当然不介意烟味,他年纪虽轻,但却已经应酬过无数次,酒局上有几人不会抽烟呢?
夜曦铭虽然自己不抽,但可以在一片烟雾中仍旧言笑晏晏地举杯畅饮,但为什么会问出那个问题呢?
可能是自己这些天太无聊了吧。
上一局没分出胜负,这一局仍旧是夜曦铭坐庄,陆嘉舟脸上没几分笑容,甚至夜曦铭能隐隐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的郁气。
很不爽,他全身每个每个角落,乃至头发丝都仿佛写满了不爽。
夜曦铭有种若隐若现的兴奋。
“唰,唰。”两张扑克稳稳地落在陆嘉舟前面的桌面上,还贴心帮他翻了过来。
红桃七,红桃九。
陆嘉舟慢吞吞地将牌移了过来,掐灭手中的烟。
他虽然动作温吞,但抽烟吞吐之间却极猛,不经意间连眼眶都红了一些。
看起来竟有些楚楚可怜。
当然只是夜曦铭这样想,陆嘉舟眼中的淡漠太明显,若是陈子南来看的话,只会感觉陆嘉舟极难接近。
他匆匆给自己摸出两张,扔在桌上竟是极其精准的一明一暗。
花牌q。
陆嘉舟抬眸淡淡扫了一眼,就敛眸勾了勾手指:
“再来一张。”
夜曦铭仿佛都能闻到他手指上那若隐若现的烟味,他鬼使神差地前倾了些身子,眼睛都带了些懵懂。
“你干什么?”陆嘉舟一愣,不耐烦地从他手里抽了一张牌,余光瞟了一眼就飞快地翻了下去,“怎么?促进我们哥哥弟弟的兄弟情?”
“是啊,我可还想笼络陆哥哥的。”夜曦铭飞快回复端正坐姿,竟然感觉心里有点紧张,就像一个小孩偷偷踢坏了别人家的玻璃一般,做了坏事的兴奋与紧张混杂着,让他那玻璃珠子般的眼睛都在闪烁着光。
陆嘉舟看着夜曦铭抽出一张牌,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刚刚抽中的是方块2,现在总点数是18,如果再抽到的话……
很容易爆掉!
赌,还是不赌?
夜曦铭的明牌是花牌,初始点数为10,暗牌应该会是个比较中间的底数,而刚刚他又抽了一张牌,大概率的他的点数也是应该要临近21点。
至少他手里没有a牌,不然就是ckjack,可以直接赢了。
但如果他还要继续抽下去的话,就必须要抽到三点范围之内的牌……
有点危险。
夜曦铭稳稳地笑着,朝陆嘉舟手指虚点着桌面上的扑克:
“哥哥,还要牌吗?”
甜腻腻的笑容与亲切的称呼,就像浓稠的奶油扑面席卷而来,让人想象中都能感受到那丝香软与甜蜜。
陆嘉舟表情很淡,他摆了摆手,已经又摸上了烟盒与火机:
“等等。”
连抽两根对陆嘉舟这种克制的人来说,是极其少见了,他动作行云流水之间,烟已经点燃了,冒出丝丝虚烟来。
夜曦铭感觉自己笑容都僵了僵,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下。
烟瘾,这么大的吗?
陆嘉舟猛吸一口,才感觉心里的暴躁压下去了些,心情才好了那么点。
这股暴躁当然不是冲着夜曦铭来的,他还没这么大的本事惹得陆少如此焦躁。
但凡是寻常游戏,结局再怎么样,陆嘉舟都不会有这种情绪波动,但涉及到自己的父母,陆嘉舟无法做到面无表情,冷静对待。
陆嘉舟猛吸了一大口,就像是给自己壮胆一般,行为甚至是粗鲁地从扑克中抽出一张来,看也不看就覆在桌上,殷红的唇里徐徐吐出一口细细的白烟,围绕成一个漂亮的烟圈。
“这么胆小的?连看都不忍看一眼?”夜曦铭看着他笑容都染上一丝嘲讽。
陆嘉舟像是一下被踩住了痛脚,他莫名其妙,甚至感觉夜曦铭受了刺激,之前还那么乖巧甚至神经质地喊他哥哥,现在又一脸不屑地与他针锋相对,简直就是个精分现场。
陆嘉舟跟那么多人交锋之间都从容不迫,但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种神经病疯子,就感觉他像压在自己绷紧神经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越是这种环境下,陆嘉舟就越是理智,他的焦躁被生生压下,微微抬眼就是一个假笑:
“那又关你什么事?我们不是什么同伙关系,没必要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吧?”
“赶紧抽牌吧,别浪费时间。”
陆嘉舟的脾气在尼古丁的挥发下压抑了不少,他眯着眼甚至手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打着节奏。
“咚咚……”
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让夜曦铭看着有种想破坏他的闲适。
连心情都好像无法平复下来,跟着他的节奏走,陆嘉舟的眼尾是微微上挑,盯着人时仿佛若有似无地就带了一丝引诱般。
“咚咚……”
夜曦铭感觉心神都有点恍惚,突然手指一顿,悄无声息地就划出了一张扑克来。
恍如大梦初醒,夜曦铭的脸上极其难看,陆嘉舟也注意到了,敲打桌面声音戛然而止,他抬头看向夜曦铭:
“什么情况?”
夜曦铭垂头深呼吸几口:“掐了烟。”
恰巧陆嘉舟也已经抽完手头那根,便直接捻灭最后的火星:
“真闻不得?”
他隐隐约约记得夜曦铭的调查表上有写过一些病况,但当时陆家和a市没有过多合作,他也没有详细看下去。
夜曦铭还兀自沉默着,陆嘉舟这人没心没肺,心中生出点微淡的歉意,很快就抹去了:
“我不要牌……”
“爆了。”夜曦铭推出自己面前的牌,简洁道。
一张q,一张梅花5,一张梅花2,一张方块9。
如果不是刚刚心神恍惚下抽错了牌,陆嘉舟估计夜曦铭这局要赢不会很难。
毕竟他拿在手里的牌就很稳,一般都不会太容易爆的。
偏生出了点差错,陆嘉舟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说夜曦铭不幸。
这下他们相当于平局。
陆嘉舟也知道自己赢得很水,他摩挲着指尖:
“再来一局。”
“陆少是觉得我输不起吗?”夜曦铭抬头一笑,不是那种灿烂笑容,恍若邻家弟弟,而是清冽如冬日寒风,极淡的笑意带着孤傲。
赌局上没有出错,输了就是输了。
诚如夜曦铭自己所言,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无论是在任何赌注的赌桌上,他都是最忠诚的赌徒。
“再来一局,并不是不承认这一局。”陆嘉舟顿了顿,道。
“没必要,反正状态也不好。”夜曦铭能敏感地感觉到陆嘉舟对自己态度好了很多,无论是愧疚还是什么因素导致的,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心底是感到非常兴奋的。
好久没有这种全身振奋的感觉了,上一次有这种情况还是处心积虑想要获得继承人位置的时候。
这大概就是野兽捕获志在必得的猎物时,一种激动的紧张感。
夜曦铭就是如此。
“随你。”陆嘉舟本来就很少有这么好心的时候,见夜曦铭不领情,他也懒得去跟他打官腔,还不如继续去想怎么玩好下一把。
这一把纯粹是阴差阳错,陆嘉舟甚至还怀疑是夜曦铭故意放水。
但怀疑也只是仅仅一瞬,夜曦铭是商人,不是慈善家,不会做与自己利益成反比的事。
浪费一块免死金牌,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这么做。
如果说是做个顺水人情的话,这世道玩个游戏就能轻轻松松死,随便送出个顺水人情也不怕翻车?
哪怕是陆嘉舟,也不敢说玩这个游戏能一直十拿九稳地一路顺风顺水下去。
比如这一次遇见夜曦铭,就已经在他预料之外了。
还偏偏是玩对方擅长的扑克。
不过……他是在玩替代游戏时遇见了夜曦铭,会不会说明夜曦铭也在想帮别人替代玩游戏?
陆嘉舟哪怕觉得夜曦铭完全不是这种人,但还是问了:
“你会不会有想替别人玩游戏的想法?”
“我?”夜曦铭莫名其妙,甚至觉得陆嘉舟问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哥哥原来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看来这只是陆嘉舟的替代游戏,别人的寻常游戏。
“哥哥难道觉得世界上还会有这样高尚的人存在?所有人都自顾不暇,谁还有多余的命去管别人?”
“高尚”的陆嘉舟头一次被安上这种词,脸还有点发黑。
“不一样,和传闻中完全不一样。”夜曦铭紧紧盯着陆嘉舟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
“什么不一样?”陆嘉舟森森地看着他,被盯得一点都不舒服。
“传闻中的陆少酒囊饭桶,胸无点墨,而我面前的你心智近妖,才思敏捷。”夜曦铭一一数着词,明明像是恭维的话却充斥着一股子嘲讽的意味。
“可传得最出名的是陆少纨绔不羁,潇洒如风,可我却只看到了你——”
“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夜曦铭这八个字一出,几乎都要陆嘉舟变了脸色。
他以前是怎么都没想过,这么八个字会和自己挂上钩,但在进入替代游戏之后,他一次次否决怀疑自我,甚至变得不敢输,性格易怒。
这还是他自己,这还是陆嘉舟吗?
究竟是他要赢这游戏,还是他已经输在替代游戏这个名字上面了?
陆嘉舟取下眼睛,按了按眉心才缓缓地笑出声来。
“哦?这么了解我,还是想了解我啊,初晨弟弟?”他挪开手,桃花眼在微暖的白昼灯下一览无余,仿佛那温润的眼眸里闪着凛冽的寒光,慵懒优雅的姿态就像上世纪的贵族一般,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