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油加醋，努力给自己笼上一层光环，把自己接受考核的事情给圆过去，反正绝对不能老实交代，是他被白冰那一手精细拆卸的技术给吸引了，心生向往吧，这不摆明他觉得常师傅不如白冰么，真要这样说，下一刻那把变形的扳手，敲击的位置绝对从合金外壳移动到他的脑门上。


    要是这样被敲破了脑袋，那他可太冤枉了。


    “少年气盛。”常师傅重重哼了一声，但表情明显缓和了很多，算是接受了安加伦的解释，这让在旁边看热闹的黄毛大感失望，恼怒地瞪着安加伦，这小王八蛋就是嘴甜会说，要不然，怎么能轮得到他在常师傅这里登堂入室，而自己跑前跑后两年多，到现在才只混了个打杂。


    “你要多拜几个师傅学技术我不反对……只要是技术比我强的，白冰那个女人就算了，她也就是嘴巴比我毒点，你是男人，跟她学了一嘴的毒舌只会惹人笑话，以后就不要去了，地下角斗场那里倒是可以多去几次，那边虽然秩序乱点，但还是能学点东西的……”


    安加伦忍不住又擦汗，常师傅你的毒舌一点也不比白部长差啊，你真是太谦虚了。提到赏金猎人地下角斗场，他又忍不住心虚，自从上次幼年异兽在那里闯了祸以后，他再没敢过去，不过既然常师傅都这么说了，看来那边真的有利于他的学习，还是要厚着脸皮继续去啊。


    “对了，白冰那个女人今天考你什么了？”


    一说到这个，安加伦顿时精神一振，来了劲儿，比手划脚地把经过说了一遍，想到白冰当时展露出来的那一手准确、快速的拆卸技术，他是一脸的羡慕，说到自己拆卸失败触动了自毁装置，又立刻垂头丧气，推演果然不是万能的，越是精细维修技术，就越难靠推演来提高准确性，反而是经验和技术更重要，这一点，推演和维修迥然不同。


    “她当时用的是这个零部件来考你的？”


    听了弟子的描述，常师傅转身从仓库里捣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个看上去已经很旧的零部件来。安加伦辨认了一下，虽然新旧程序不同，但确实是同一种型号。


    得到确认，常师傅也不说话，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全能十字起子，在零部件上几处衔接口拧了几下，然后手腕一抖，那个零部件就在安加伦的眼前，像一朵徐徐绽开的金属花朵一般，所有的小零件都散开了，整整齐齐地躺在修理床上。


    “啊……”


    安加伦张大嘴巴，下巴卡嚓一声掉了。眼花了吧，他这是眼花了吧，这是什么拆卸手法，变魔术吗？


    “发什么呆，把它组装起来。”


    那把变了形的扳手终于还是敲在了少年脑门上，不重，但却让少年如同被火灼了一般，瞬间跳起来，愣了一会儿神后，开始用笨拙的动作来组装这个零部件。


    虽然他是成功组装过一次，但这个零部件的内部结构相当精巧，一有疏忽，就会组装失败。


    “白痴，这个地方不要用手，用起子，做为维修师，使用工具要比使用你自己的双手更灵活……”


    “笨，这里不要用工具，用手……做为维修师，永远要记住，信任你自己手要远远超过信任工具，工具不是万能的，但双手可以创造一切奇迹……”


    “你的胳膊是金属做的？这么僵硬干什么，放松，灵活灵活再灵活，胳膊灵活了，手腕才会灵活，手腕灵活了，手指才会灵活，手指灵活了，才能让工具的使用达到最佳……”


    不知道被骂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被那把变形的扳手给敲了多少下，安加伦终于磕磕碰碰地把零部件给组装好了，期间至少返工五次，直到最后一次组装成功，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利用推演得到的正确组装顺序有多失败。


    推演的结果当然没有错误，否则他在白冰那里第一次组装的时候也不可能成功，但是维修领域里，不光讲究成功，也讲究效率，他之前的组装尽管顺序正确，但效率相对却比较低，加上返工的五次，和最后一次的成功，常师傅以又打又骂的方式，教给他六种效率更高的组装手法，返工，不是因为组装失败，而是效率太低，直到最后一次成功组装，常师傅才对速度和效率表示认可，暂时放过了他。


    “接下来，你把它再拆了。”


    安加伦满头大汗，还要拆？不得不告饶：“常师傅，我的手指已经抖得连十字起子都拿不稳了。”


    常师傅阴沉着脸，变形的扳对不再对准他的脑袋，而是瞄向少年的双手，比比划划。安加伦顿时毛骨悚然，二话不说，拿起十字起子就去拆零部件。


    “只要手指还没有断，就没有拿不稳工具的维修师……”


    常师傅的声音这时才不阴不阳地在他的耳畔响起，安加伦只觉得背心都湿了一大截，妈呀，这要是他反应慢半拍，估摸着十根手指，起码得断掉一半。


    啪！一扳手又敲在了他的脑袋上。


    “白痴，已经触动过自毁装置一次了，还不知道这个拆卸的顺序是错的，见过笨的，没见过笨成你这样的，重来。”


    安加伦几乎要泪奔了，常师傅你倒是告诉我正确的拆卸方法啊，可惜显然这不切实际，常师傅大概是敲他敲上瘾了，看他错一次就敲一下，让他在不断地犯错中寻找正确，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他的记忆更深刻，连旁边的黄毛都看得有些不忍心了，虽然扳手敲在安加伦的脑门上，但是他却莫名觉得蛋疼。


    如果剃光了头发，咱一定可以冒充人类历史长河中某个宗教信仰上的伟大存在了吧。从常师傅这里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安加伦摸着一脑门的大小疙瘩，再次有了泪奔的冲动。


    该死的黄毛，你给我等着。


    临走前，他恶狠狠地瞪了黄毛一眼，要不是这小子告密，他就不会有这一脑门子的疙瘩，当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收获，是报恩呢还是报仇呢？


    安加伦很纠结，算了，这次就放过他吧。


    冷风吹过来，少年终于渐渐冷静下来，转过身，对着身后紧闭的大门，双手拢在嘴巴边，大声道：“常师傅，我喜欢你！还有……谢谢！”


    无论如何，技术已经学到手，剩下的就是练习，直到有一天，他也可以像常师傅那样，用十字起子拧几下，就能在短短十几秒内，完成近百个小零件的拆卸。这条路看上去还要走很远，不过……安加伦摸了摸脑袋上的疙瘩，突然认识到，原来常师傅是比白冰更厉害的维修师啊，他是空有宝山而不知道挖掘，那个把纪教官和常师傅的缺点都集于一身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羡慕向往的，总有一天，他会超过她。


    风声挟带着少年的声音，翻过了墙，在屋顶上方徘徊。


    “白痴……”


    阴阳怪气地骂了一声，常师傅扔掉已经严重变形的扳手，捏了捏手指，臭小子的脑门还挺硬，虽然没使多大的力道，但是敲多了，挨敲的不疼，敲人的却手酸。


    “马屁精。”黄毛暗自唾弃。


    “你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常师傅勾了勾手指，黄毛立刻屁颠颠地来了，很快就把维修床上那些被安加伦拆得乱七八糟的零碎都清理一空。


    “许九，你在这里打杂有一段时间了吧？”常师傅给自己倒了杯水，慢吞吞地喝着。


    黄毛眼前一亮，点头哈腰道：“是，快要一年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收你当学徒？”常师傅看了看他，脸色并不算好看，当然，黄毛也没见过他给谁有过好脸色。


    “不知道。”黄毛一脸苦闷，连安加伦这种差点就投到别人门下的家伙，常师傅都肯收，为什么他又勤快又忠心耿耿，常师傅就是不收他。


    “你心思不纯。”常师傅从口袋里掏出支烟，点上，缓缓吞吐一口，“这两年，你在我这里跑前跑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让你进门打杂，我常老四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占你一个小混混的便宜，技术我不会主动教你，能学到多少，凭你自己的眼力和本事，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你学到多少？”


    黄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安加伦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在维修站里给我打下手，他学到多少你知道吗？”


    “我骂的你时候，你心里反骂了我多少句？别否认，我常老四还有点看人的眼光，我不管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身份才巴巴地跑来，如果你是真心想学技术，哪怕只有安加伦一半的勤奋努力，我也收你当学徒，但你的心思根本就没用在学技术上，而是用偏了方向，安加伦出身军员，军方讲究协同和分享，军方出身的维修师从来没有门户之见，尤其是安加伦这种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想提高自己的技术的小家伙，只要看到自己不会的技术，就跟闻了鱼腥的猫一样，千方百计都会去学，我骂他比骂你狠多了，你看到过他对我有什么不满吗？而民间维修师往往是学徒做起，要学到一手技术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所以像白冰那些人，蔽帚自珍，收学徒很严格，最忌讳技术外传，更不喜欢叛师另投的人，你在黑猫街混久了，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发现安加伦进了飓风机甲俱乐部，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到我这里来告密，而不是提醒他不要犯忌。”


    “你把安加伦看成竞争者，以为他被我赶出门，就是你的机会来了，哼，这么可笑的心思，你当我常老四是瞎子，看不出来？”


    黄毛脸色发白，嘴唇抖动着：“常师傅……我……我……”


    他确实是心思不纯，可是……可是对付竞争者，什么手段都不过分。


    “有心思不是错，关键是看用在什么地方，安加伦的心思，几乎全用在学技术上了，所以我不计较他犯了忌讳，今天的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我相信以他的聪明，他很快就能理解我的用意，而你把自己当成他的竞争者，太高看自己了，现在的你，还不够资格当他的竞争者。从明天开始，你不用过来了。”


    “常师傅，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黄毛这下子真急了，“我是真想学技术的，我、我以后再也不乱动心思……”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你是准备自己走出去，还是让我把你扔出去。”常师傅冷了脸。


    黄毛耷拉了脑袋，知道常师傅说一不二的脾气，垂头丧气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