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种带着调侃味道话语的赏金猎人还是充满善意的，至少，他们及时停下了，免得真的误伤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而还有一些赏金猎人，根本就无视安加伦的阻拦，毫不减速的冲过来。


    “吼！”


    一道黑影突然从安加伦的身后窜出来，全身蜷成一个鳞球，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一架机甲，发起了滚动冲锋。看到安加伦有危险，“光”放弃了对常明的追杀。


    砰！


    鳞球与机甲正面相撞，各自被弹飞，机甲仰面摔倒，鳞球却又滚回了安加伦的身前，四肢自鳞甲下伸出，“光”抖了抖身体，毫发无损。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这只异兽的身体，太坚硬了，竟然硬扛下了一架机甲，而且还占了上风。


    “这是什么种类的异兽？”


    “好硬的鳞甲，比机甲合金外壳也不差。”


    “它怎么不攻击那个小子……靠，不会真是那小子养的吧……”


    “瞎扯，没听说过异兽能被驯化的，这小子有那个本事，早就被星盟圈养了，想想吧，一支由驯化异兽组成的军团，我操，除了不能进入宇宙进行太空作战，其他战场异兽军团都能逆天了，以后还有我们赏金猎人的活路吗？大家通通饿死……”


    这边七嘴八舌地议论，那边常明却终于缓过一口气，深深地看了安加伦一眼，旋即又瞳孔一缩，因为“光”又向他冲了过来。


    这次常明根本就没躲开，不是不想躲，而是当他就地一滚，以为已经躲开了的时候，却发现这只异兽根本就是虚晃一招，早就已经张大嘴等在了他滚开的方向，就好像他是自动往异兽的嘴下钻进去一样。


    这种死法，太憋屈了。


    常明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异兽将它咬在嘴里，根本就没下狠劲咬，而是上下左右猛力晃了几下，晃得常明头昏眼花，腹内翻滚，差点就要吐了。


    “厉害！”


    苏艾揉着胸口，终于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光”竖大拇指。


    “光”摇头摆尾，洋洋得意，这一晃，又把常明晃了个头昏眼花。


    “你太坏了，其实早就可以抓到他，还追得他抱头鼠窜。”


    苏艾这两年里，跟“光”对练了不知道多少次，哪里会不知道“光”的厉害，这只异兽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地方，不是它的力量有多大，速度有多快，鳞甲有多坚硬，而是它总能侦测到对手的想法，用什么方式攻击，往哪个方向闪躲，全都瞒不过它，这简直就是作弊，苏艾最后总结出一个经验，跟“光”交手，一定不能让它接近五十米之内，不然，就等着被它虐死吧，要搞定这个家伙，要么就是近距离全方面压制死它，要么，就是远距离殂击。


    之前对常明的追杀，只不过是“光”故意虐着他玩儿而已。


    看到连苏艾都跟这只异兽熟稔的样子，赏金猎人们再次惊呆，妈的，这只异兽真是家养的。


    安加伦见他们都停止了围猎的动作，擦一把冷汗，道：“打扰了，我这就把它领走。”


    说着，他泄愤地一踹“光”，道：“还不把人放下，跟我走。”


    “光”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几声，不甘不愿地将常明从嘴里吐出来。不是不想一口吞了这个仇人，只是它明白，安加伦站出来了，它就不能杀人，不然，会连累这个笨蛋人类。


    “等等。”


    被“光”撞飞的那架机甲从地上爬起来，拦住了去路。


    “你怎么证明你合法拥有这只异兽。”


    深感丢人丢大发的机甲师不肯善罢甘休，虽然这只异兽看上去真是家养的，但是，星盟法律可从来有承认过私人篆养异兽是合法的，不是合法的，谁都有权捕杀它。


    安加伦惊愕，大新闻呢，在黑猫街这种自成规则的地方，居然有人开口跟他讲星盟法律，简直就是笑话，黑猫街一向以挑战星盟法律的漏洞为荣，只要不是直接触及星盟法律的底限，比如攻击政府、伤害无辜民众、公开宣扬反对星盟统治的言论等等，星盟也一向对他们是睁眼闭眼，像星际走私、黑市交易之类的，基本上属于星盟默许。


    “陈吉，别丢人了，回来。”


    大概是有人也觉得在黑猫街讲星盟法律是件很滑稽的事情，对那名机甲师斥道。


    “我丢什么人，难道星盟现在已经允许私人篆养异兽？”反正已经丢人丢到底了，干脆就不要脸了。那名机甲师的语气中，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金玉草包”突然动了，一拳打穿了那架机甲的驾驶仓，把那名机甲师活生生从里面抓出来。


    “嘶……”


    赏金猎人们集体失声，异兽的突然出现转移了他们绝大部分的注意力，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还有一位神秘强大的机甲师在场，比起刚才击败常明，这是更令人震撼的一拳。


    要知道，机甲驾驶仓是整个机甲防护最严密的部分，一拳就能击穿驾驶仓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刚才常明攻击了“金玉草包”几分钟，才将驾驶仓打得凹陷下去。更不要说，将驾驶仓里的机甲师活生生抓出来，那种操控的精细度高得不可思异，稍微一个计算失误，粗壮的机甲臂就会将人活活捏死。


    “教官！”


    安加伦出了一身冷汗，咬牙挡在了“光”的身前。他担心纪威甲会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将“光”也打个对穿。


    “你要给我一个解释。”“金玉草包”内，纪威甲的声音显得异常严肃。


    “是。”擦擦额角，安加伦稍稍松了一口气，肯听他解释，至少还有挽回的余地。


    “好好管教你的人。”


    “金玉草包”的机甲臂一抡，那个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机甲师，被甩到了猫王的身前。


    “我的人我自然会管教。”猫王神色阴沉，眼中蕴量着恼怒的风暴，这名丢人丢到家的机甲师，不是独行的赏金猎人，而是黑猫街培养出来的赏金猎人，“请你也管教好你的人，不要三天两头在黑猫街闹事，再有下次，我会宣布黑猫街不欢迎这小子进入。”


    安加伦汗颜，他闹什么事了，他什么事也没闹过好不好，明明是常明在闹事，他不过是受害者。


    咦，常明呢？跑得可真快，稍一分神，人就溜了。


    “跟我走。”


    “金玉草包”转身，排众而出，挡在前面的赏金猎人们纷纷操控着机甲闪避，让出一条路来。


    安加伦和苏艾灰溜溜地跟在后面，一溜小跑还有些追不上，“光”晃了晃脑袋，大摇大摆地跟上，尾巴一甩，将两个难兄难弟给卷到它的背上，然后轻轻松松地追上了“金玉草包”。


    “这次让你害惨了。”安加伦一拳头砸在“光”的脑门上，恨恨地低声道。


    “光”呜呜几声，耷下脑袋。


    “金玉草包”突然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光”身上的鳞甲蓦然片片竖起，充满了防备。凭着异兽天生的直觉，它意识到这架机甲里的人，有多么的恐怖，更重要的是，它完全感应不到那个人的想法，仿佛坐在机甲里的那个人，脑子里完全没有任何活动，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无思无欲无念无畏。


    “光”连逃跑的勇气都生不出，这是它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类中也有这样强大可怕的存在，跟这个人比起来，那些赏金猎人们根本就是一堆草包，只要它愿意，一下子可以撞飞七八个。


    安加伦翻了一个白眼，现在才知道害怕，迟了，这个笨蛋家伙，只能指望纪教官能睁只眼闭只眼假装没看见，让他顺利把“光”走私到岚星去，不然……唔，他可以考虑是将这个家伙做成标本送进异兽博物馆，还是直接卖给某个异兽研究中心做尸体解剖，也算是让它创造一下最后的剩余价值。


    感应到安加伦的想法，“光”猛然打了个哆嗦，眼泪汪汪，它还是一只未成年异兽，不想做标本，也不想被解剖，呜呜呜，它强烈要求星盟建立未成年异兽保护法。


    “我操……真的有异兽……”


    半路上遇到黄毛，这个家伙差点吓得腿软，当他看到苏艾和安加伦都坐在异兽的背上时，眼珠子几乎没瞪眼眶出来。


    常师傅看到异兽的时候，神态没有半丝异样，从黄毛的小店里搬出一架测量仪，对着“光”摆好。


    “别动，量一下身体各部位的尺寸。”


    “光”的鼻孔里喷出气流。


    “让你别动，不然运输费扣三成。”常师傅冷笑。


    “光”顿时身体一僵，安加伦差点从它的背上一头栽下来。


    “常师傅，你你你……早就知道它了？”


    常师傅经常接私活，所以少不了需要货车来运送失去动力的机甲，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安加伦把这个赚钱的机会，统统交给了“光”，可他万万没想到，常师傅竟然早就看出了“光”的真面目。


    常师傅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瞪他，阴阳怪气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家伙，难道你没有发现我的地下机甲制造间里有监控器，全波段、全方位监控。”


    安加伦：“……”


    “光”：“……”


    还真是没发现，安加伦这段时间光顾着拆机甲，哪有工夫去检查地下机甲制造间里有没有装监控器，话说回来，全波段、全方位监控，这说明什么？地下机甲制造间不合法呀，不然需要这么严密监控吗？


    “常师傅，那你不早戳穿？”安加伦语气艰难。


    “我又不是警察，社会安全不归我管，我也不是异兽研究专家，不会看到一只奇怪的冒充货车的异兽就抓回去研究……”常师傅露出几颗森森白牙，“观察你好长时间了，乖乖的让我采集数据，我正准备设计一架异兽形态的机甲……”


    安加伦抚额，是了，常师傅不仅是机甲维修师，更是一个高深莫测的机甲制造师啊，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也不会令人意外。


    除了配合，似乎没有别的选择，几年混迹在人类社会的生活，对“光”的影响巨大，退去了幼生时期的桀骜，此时它乖巧得像只宠物，就是体型大了点。


    黄毛从恐惧不安走出来，借着给常师傅打下手的机会，偷偷在“光”的身上摸了好几把，兴奋得走路都打着飘。整个星盟，有多少人能像他这样，近距离接触一只没有被激光铐束缚的、活生生的凶猛异兽啊。这经历，够他吹嘘几十年了。


    纪威甲走出“金玉草包”，勾了勾手指，安加伦灰溜溜地跑来交待情况，将怎么得到这只异兽、又怎么将它隐藏了几年的情况说了一遍。


    “精神异变？”


    纪威甲的眼中暴出一蓬精光，在他的人生中，并不是没有遇见到异变的异兽，事实上，异兽之所以被命名为异兽，正是因为它们的基因中，天然带有一段混乱基因，这种基因，使异兽的族群，不但在形态上千差万别，而且也特别容易产生异变，基本上，每十万只异兽中，就会出现一只异变异兽。


    但精神异变，却是第一次见到。


    “光”打了个哆嗦，它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就是一只被绑在解剖台上的倒霉蛋，旁边是拿着解剖刀对着它比比划划的科学疯子，如果不是没有感应到杀意，它现在哪里还敢继续装乖巧宠物，早撤腿就跑了。


    “精神变异的异兽，智商应该相当高吧。”


    纪威甲背着双手，绕着“光”转了一圈，被常师傅不耐烦的推开。


    “离远点，你挡到我了。”


    黑面教官不以为意，退开几步继续绕圈子，然后下了结论：“可惜，太弱，打起来没感觉。”


    “光”：“……”


    老子要是成年了，一个打你俩。它也只能在肚子里嘀咕，别看它现在体型够大，其实离成年还早着呢，在异兽的生命中，它现在只能算个半大小子。


    “你打算让它去岚星？”纪威甲又看向安加伦。


    安加伦沉默了一会儿，坚定道：“是。”


    “哪怕它有可能带给岚星毁灭？”


    异兽本身的强大，毋庸置疑，它们最大的弱点，是智慧不足，而一只精神异变的异兽，一旦回到异兽的族群中，会带来什么改变，谁也不知道。也许，不用几天，它就在自然法则的竞争中，被同类淘汰，也许，在经历了残酷的生存斗争后，它将成为整个异兽族群的王，将散沙一样的异兽，变成一个强大团结的团体，到那时候，岚星上必然爆发一场人与异兽的殊死战争。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它曾经在人类社会中混迹了几年，也许可以避免战争的发生，而让岚星上呈现出一种罕见的人类与异兽和平共处的状态，但这种乌托邦似的理想，实现的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是回归异兽族群的后，“光”的兽性回归，理性消失。


    总之，确切的说，把这只精神异兽的异兽，送回异兽族群，本身就是一种赌博，而且赌赢的机率不大。


    安加伦抬起头，直视纪威甲严肃而又锋利的目光，反问道：“至少这是一个解决岚星兽潮的机会，如果我不这么做，星盟会派出舰队，剿灭岚星上的异兽吗？”


    不会，理由很简单，付出与收获不对等，岚星是一个偏僻并且贫瘠的星球，它每年的出产，连供应自身也不够，每年星盟还要倒过来向岚星供应一批生活物资，事实上，早在百年前，星盟政府就有议案，试图撤消岚星的宜居星资格，但却由于岚星人的强烈反对而被未能推行。故土难离，即使是人类进入了星际时代，骨子里难以摆脱这种情怀，哪怕这故土的环境再怎么恶劣。星盟政府不能强行逼岚星人放弃这个小星球，但也不会耗费大量财力物力人力去剿灭岚星上的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