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山还比一山高，那句“我经手的机甲，别人都碰不了”，其实是句玩笑话吧。


    尽管有了这样的想法，但这不能掩盖任汉森的技术比安加伦自身要强得多的事实，于是，他还是抱着认真学习的态度，天天跟在任汉森屁股后面跑。


    任汉森对这个年轻的实习机甲维修师的印象更好了，甚至动了等实习期结束后，是不是直接把安加伦留下来成为黑六星的正式机甲维修师的心思。


    转眼安加伦在黑六星已经呆了一个月，这日恰好是他轮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他决定出去逛逛，放松一下自己，顺带的，到地下黑市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淘到一些便宜又好用的机甲零部件。纪教官给苏艾开小灶后，苏艾的进步速度超出他的预料，那架修好的二手机甲，已经远远跟不上苏艾的训练强度，“金玉草包”就更别提了，他准备利用这一年多的实习期，为苏艾重新制造一架机甲，同时也算完成常师傅交给他的任务，如果这架机甲不能让常师傅满意，他可以想像得到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说是放松，其实最后逛地下黑市还是成了安加伦的主要目标。


    小鹿星，不但拥有星盟内最强大的舰队，最多的最高学府，同时，它也是地下黑市最大的发散地，唔……这个说法是黄毛告诉他的，据黄毛说，黑猫街的很多走私货，最终的目的地，都是小鹿星，同时也会从小鹿星走私很多东西回去。


    地下黑市不好找，一般人根本连门径都摸不到，但安加伦有黄毛这个内鬼……总之，从五爷那里套出小鹿星地下黑市的一些消息，并不难。


    只是，顺利地摸进了地下黑市的门之后，安加伦就摸着钱包，愁眉苦脸。小鹿星的生活水准本来就比华骝星高一些，作为实习机甲维修师，黑六星虽然发放他一定的生活补贴，但这个数目，仅够温饱。苏艾当赏金猎人赚的星币，刚够他的训练花销，最能挣钱的光已经离他远去，估计正在岚星上称王称霸。


    唉……缺钱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眼睁睁地看着心动的机甲零部件，偏偏却买不起，安加伦觉得世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


    那什么，风纪会守则上有没有说实习机甲维修师不能打工赚外块？


    绝佳的记忆力发挥出强大的功能，几分钟后，把整部风纪会守则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的安加伦欣喜的发现，里面没有相关规定，就是说，能，至少，没说不能。


    “大叔，要人手吗？”


    转了半圈，安加伦盯上了一间小店铺，招牌上挂着“机甲专营”四个大字，店面里稀稀落落的摆着几架玩具机甲，还有一些零部件的包装盒，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大多打个转就出来。不过，让安加伦下定决心走进这间店铺的原因，却是坐在店门口的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不修边幅，一身机油味，这似乎是维修师的通病，安加伦就没见过几个干净的维修师，唔……纪教官除外。吸引他的，是中年男人手中摆弄的两个黑球。


    只有核桃大小，黑球表面光滑一片，似乎是整体铸成，没有半丝接缝，随着中年男人手指的转动，两个黑球滴溜溜地在掌心中转动，发出了清脆的撞击音。


    换成一般人，看到这一幕，无非就当中年男人是在玩手球，一种据说有健身作用的游戏，只有极少数专业人士，才看出他在干什么。


    这里的专业人士，特指机甲制造。


    安加伦现在还称不上专业人士，顶多算个专业学徒，但是，他这个专业学徒比一般的专业学徒强的地方，在于他拆过太多的机甲，这个拆，也不是以维修为目的拆，而是彻底的、连一个螺丝也没有放过的拆。


    所以，他认得那两个黑球，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黑球，而是机甲的光脑主体。没错，这不是黑球，而是机甲光脑。只不过光脑脆弱敏感，所以在它的外面，本来应该还有一层坚固的、数据传导性极佳的软性金属材料包裹着，而在这层软性金属之上，还必须用合金密封。基本上，光脑一旦被密封后，就再也不会被取出来，因为在解封的过程中，手法稍有不对、或切入角度不对、或对材料不够了解，用错了解封方法，都会对光脑造成不可挽救性的毁坏。


    所以，很少有维修师会去打开合金将光脑主体从中取出来，一旦检查确认光脑出现物理性损坏，不管问题大小，是否可以维修，通常情况下，都是采用直接更换光脑的办法，因为光脑维修技术的要求实在太高了，不说维修，光是将光脑主体完好无损地取出来，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据说，高级维修师考核中，一项必考内容，就是将光脑主体完好无损地从合金中取来，没错，只是取出来，而不是取出来后再维修好。


    安加伦在常师傅的地下机甲制造间里把那百来架机甲拆了又拆，被他弄坏的光脑……这个就不堪回首了，反正，他弄坏了多少光脑，脑门上被敲出的包，以十倍计数。


    当然，有付出就有收获，他弄坏一次，常师傅就能修好一次，而常师傅每修一次，他对光脑的了解就增进一分。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到将光脑主体完好的从合金中取出来，当然，成功率稍低，十次中大概只能成功一次，不过只要再让他多练习几千次，大概高级维修师考核中那一项必考内容就可以高分通过了。


    虽然中年男人拿光脑主体当核桃盘着玩的行为有些令人发指，不过在看到过常师傅做过同样事情的安加伦却是两眼放光，知道自己遇上高人了。


    “小子，以后遇上能用盘球技法维修光脑主体的人，不要犹豫，上吧，死缠也好，活磨也行，抱紧大腿，牺牲色相，只要他肯教你一两手，你小子这辈子就发达了……”


    常师傅盘着光脑主体的时候，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安加伦贯彻到位，当时就扑上去抱常师傅大腿了。谁知常师傅盘了几下，就听到光脑主体内传出两声轻微的破碎音。


    “唉，又失败了……”常师傅扔掉两个光脑主体，不无惆怅地感叹，“所以……我只能是常四，而不是常三、常二、常一……”


    盘球技法不是唯一能修好光脑体的方法，但绝对是最有效的、而且也是最高端的，按照常师傅的说法，整个星盟内，能熟练掌握盘球技法的维修师，只有三个，所以他只能自认老四。


    安加伦站在店铺外看着中年男人整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里，中年男人手中的光脑主体碰撞了无数次，可是一声破碎音也没有传出来过，这就意味着，光脑主体内部的零件，在碰撞中被整合了无数次，无一错位。


    这位是“常三”、“常二”、还是“常一”？不管是哪个，总之，这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就是常师傅口中那个必须死磨活缠，抱大腿甚至牺牲色相也要抓住的人啊。


    那还犹豫什么，上啊。


    中年男人眼也没抬，闷声闷气道：“不做生意，出门左转，好走不送。”


    就这态度，您这儿生意能兴旺才怪。安加伦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常三常二常一”会坐在这里无聊的盘光脑玩了，技术再牛，不懂揽客也白搭。


    “大叔，你这态度可不行，客人上门都得让您赶走。”


    他蹲在中年男人的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尖，再次毛遂自荐。


    “我看您这儿市口不错，客人应该不会少才对，一定是都让大叔你的态度给吓跑了，大叔，面对顾客，您得像我这样，笑容可掬，嘴巴抹蜜……我看大叔您这儿啥都不缺，就缺我这样的助手……”


    中年男人让他逗乐了，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安加伦一脸羞涩腼腆道：“我是诚实的人，大叔，你就用我吧，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也不用您给我开薪水，只给抽成就行。”


    “只要抽成？小子，还挺自信啊。”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他的双手，年轻人的手修长细嫩，但掌心和虎口结了一层厚茧。


    “好，那就给你个机会，把店里那几个零部件模型的名称和性能都说出来。”


    安加伦跳起来，在店里转了一圈，每个零部件模型都拿下来仔细观察了几分钟。


    “黑巫师三号，六年前由李维斯机甲研究中心推出的能量增幅仪，增幅率达到十七个百分点，曾广泛应用于军方六个型号的远程制式机甲，通过能量增幅仪的调整，远程磁导炮的威力可以提高百分之十到十五，至到两年前，白巫师二号横空出世，硬是凭着更低廉的造价和相同的优越性能将黑巫师挤出了军方的采购名单……目前，黑巫师三号可是黑市最受欢迎的机甲改装部件，大叔，您厉害啊，一个模型都能做得和正品一样，虽然因为比例的问题，不能安装在制式机甲上，但是如果是小型兽型机甲，倒是正合适……”


    中年男人有些意外，闷声道：“你小子有些眼力，继续。”


    安加伦嘻嘻一笑，道：“不能再继续了，大叔，这里面的零部件，只有黑巫师三号能说，其他的，我说了，怕大叔你要杀人灭口。”


    “这又怎么说？”中年男人不动声色。


    “您真要我说？”安加伦又问，得到中年男人肯定的眼神后，他才夸张地叹了口气，将剩下的几个零部件模型一一指了过去，“这是‘圣剑’激光刃的激发系统……这件是废铁啦，不过上面的防护漆很有讲究……还有这件，超强能量盾的核心部件……大叔，这些可都是军方管制品，您摆在这里，虽然只是模型，但是性能相当完整，当正品用也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一旦被查到……大叔会吃官司的……”


    “看来你的眼力真的非常好……”中年男人手中的光脑主体盘得咣当响，“不杀人灭口是不行了……”


    “大叔，这可是您让我说的。”安加伦往后一缩。


    “我让你说你就说，那我让你死，你死不死？”中年男人嘿嘿狞笑，堵住门口，将安加伦往里逼去。


    “我死了，大叔你哪里再找我这么能干又能赚钱的助手去。”安加伦嚷嚷道。


    “臭小子，说，你是谁的徒弟。”


    中年男人一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没好气地问道。


    “常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