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学？绝不可能，隐藏在这些考核里面的东西，只有达到他这个水平的推演专家才能隐约察觉，再怎么天才，也绝对不可能靠自学就学到这种地步，有些大局方面的感知，更不是凭空想就能达到的境界。


    这小子一定受过严谨的教学和严格的训练，而且还有充足的实践。


    那么，问题来了，在秦月的调查报告中，除了自学的那一段经历，安加伦完全没有接触过推演，方从恪锲而不舍的挖墙角，每次都以被纪威甲抡得满头包为结局而告终。


    谁教导的他？谁带着他去实践？


    这些问题连成一串，王师一的脑海里，自发自动地浮现出一个名字，或者说，一个代号。


    “小泰易斯”。


    隐藏在白马军院里的神秘人，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是他每次出现，都会将指挥系搅得天翻地覆，但仔细分析，就会发现，他只指导过两个人，一个是凤十三，一个是白流光。


    然后王师一又从秦月的调查报告中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安加伦和这两位指挥系天才，居然都有往来，白流光就算了，至少也是同一所学院的学员，那么凤十三呢？远隔一个星区，却经常有短讯往来。


    难道只是巧合？


    就这样慢慢琢磨着，王师一又从“小泰易斯”出现的时间点上，发现了另一个巧合。


    安加伦入学白马军院的那一年，“小泰易斯”开始出现，安加伦前往剑南星海的时候，“小泰易斯”向方从恪递送了至关重要的情报。


    巧合多了，就是必然。王师一由此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指导安加伦的人，会不会就是“小泰易斯”？他们的关系，一定非常亲密，“小泰易斯”指导凤十三和白流光，也许就是看在安加伦和他们两个关系比较好的份上。


    这个推测一旦得出，就无法停止，王师一心如猫抓，他甚至怀疑，秦月是不是还隐瞒了部分调查报告，要不然，她有什么理由，将安加伦扣在了调查组。


    搞情报的人都是敏感的，王师一异常的追问和干涉，引起了秦月的警惕。


    “你和安加伦是什么关系？”她问道。


    王师一迅速冷静下来，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没有任何关系，秦少校，我只是很好奇，你扣留他的理由。”


    “我扣留他，当然有我的理由。”秦月面容严肃，“王上校，注意你的身份，你虽然也是调查组的一员，但你无权干涉我的行动，而且，我是这次调查行动的实际执行者，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的每一个决定。”


    “好吧，我闭嘴，只看，不问。”王师一耸耸肩，女人啊，尤其是美丽又能干的女人，虽然他很欣赏，但有的时候，也很讨厌。


    “秦少校，我想你需要向风纪会解释一下你无故扣留安加伦维修师的理由。”


    一直旁观二人交锋的斯华开口了，做为风纪会的代表、同时也是黑六星下机甲队队长，他有足够的权利和理由，要求秦月解释。


    秦月脸色一沉，冷冷道：“斯队长，你的任务是协助我调查，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斯华抿了抿嘴角，道：“如果秦少校坚持不肯给风纪会一个理由，那么我只有向李组长申请释放无辜者。”


    王师一悄悄地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能在秦月这个女人强大的气质下，还寸步不让的人不多。


    “秦少校，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大家都是为了这次事件而来到调查组，理应齐心协力，调查还没有进展就闹内哄，那可就是笑话了。”


    作为调查组组长，李鸣峰的作用，更多的在于协调调查组内部的矛盾，当然，他很公正，从秦月目前的调查报告来看，安加伦完全就是无辜的受害者，确实没有理由扣留他。


    秦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让步，道：“这次事件，性质恶劣，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来分析，确实是‘自由军’的一次报复行动，从他们不惜代价潜入小鹿星的坚决态度来看，安加伦已经登上了‘自由军’黑名单，所以，这次报复失败后，我相信‘自由军’绝对会在短时间内进行第二次报复。”


    王师一眉头一蹙，不错，秦月分析得很有道理，他只顾着分析“小泰易斯”和安加伦之间的关系，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是不可饶恕的忽略。


    “那么……你扣留他，其实是为了保护他？”斯华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心里已经在盘算要从黑六星再多调些人手出来，“自由战士”确实是一群凶残毫无人性的疯子。


    秦月神情仍是冰冷严肃，道：“不全是，他现在也是最好的诱饵，只要有他在手上，我相信，我们有很大的机会，抓到几名活口。”


    这次袭击中，四名“自由战士”，自爆了一个，剩下的三个，被肖夜偷袭，机甲失去战斗力，发现行动失败后，就全部自杀了，没有活口，就意味着无法顺藤摸瓜，这些“自由战士”是怎么潜入小鹿星，谁接应了他们，通通都无法查出来。


    现在，秦月手上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三个人，安加伦、肖夜和躺在医院里目前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肖晨，必须说，肖晨的命够大的，“陨星”的驾驶仓，在改装的时候，被任汉森特地加装了一层防爆保护层，这是出于对某人的不信任，毕竟，在肖晨手上报废的机甲，不是一架两架了。


    就是这个防爆保护层，让身处爆炸中心的肖晨，侥幸没有被炸成肉沫，不过伤势沉重，全身的骨头碎了不知多少根，内脏受到震荡严重移位，当然，最严重的伤还在头部，以现在的医疗手段，都不敢说一定能让他活下来。


    眼下，肖晨还在重症监护中，肖夜做为他唯一的亲人，陪护在旁。三个诱饵，肖晨是不可能起到作用了，而肖夜有军方背景，他本身也是相当厉害的机甲师，不是秦月想利用就能利用的，所以她手上唯一可以利用的诱饵，就只有安加伦。


    这就是秦月扣留安加伦的理由。


    王师一皱起眉，本来想反对，但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安加伦如果成了缉捕“自由战士”及围剿“自由军”的诱饵，“小泰易斯”会不会再度出现？这个念头来得突兀，反对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就咽回了喉咙里。


    斯华沉吟片刻，点点头，道：“秦少校的想法，我个人认同。”


    “自由军”为什么一直不能被剿灭，因为他们的手段太疯狂，每次制造事端，都不会留下活口，军方直到现在，几乎没有一次能成功地抓到活的“自由战士”，唯一的一个活口，就是常明。


    所以，秦月想用安加伦做诱饵缉捕“自由战士”的想法，理论上来说，是一个切实可行并且成功率相当高的办法。


    “不过……我希望秦少校不要自作主张，至少，必须保证安加伦维修师是自愿配合，否则，我代表风纪会，表示反对。”


    身为风纪会的一员，斯华原则性非常强。


    “我会亲自征求他的意见。”秦月冷冷地回答。


    “不，安加伦维修师是黑六星的人，应该由我来征求他的意见。”斯华面沉如水，这女人气场太强，一般人抗不住她的压力。


    “好，就这么定了。”李鸣峰拍板定案，堵住了秦月几乎要冲出口的冷笑。


    审查期间见到斯华，安加伦略感意外，但很快就想通了，他出事，风纪会不可能不派人来协助调查，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是斯华，身为黑六星的机甲队长，斯华在风纪会的地位不言而喻，这似乎也从另一个方向证明风纪会对自己相当重视，否则，来的就不会是斯华。


    “很久不见。”


    斯华坐下来，双腿并拢，上半身挺得笔直。


    “斯队长你好。”安加伦敬礼。


    斯华抬手微微下压，示意年轻的实习机甲维修师坐下，沉吟片刻，才缓缓道：“关于这次袭击事件，经过调查，证明你是无辜的受害者，本来应该立刻让你回到黑六星继续实习，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安加伦年轻清秀的面庞，从心里来说，他其实是不愿意用这个年轻人来当诱饵，那只是意味着他们这些黑六星们的无能，但是他必须承认，如果安加伦肯配合，这对缉捕“自由战士”、打击“自由军”的行动有极大的好处。


    “斯队长，您请直言。”


    安加伦一听到“不过”两个字，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明白。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我义不容辞，哪怕会冒生命危险。”


    斯华的目光微微变化，多出一分赞赏，也多出三分凝重和六分疑虑。


    “慷慨激昂的话说起来总是很容易，当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你能保证不会退缩吗？如果……我是说万一，你将为此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不会后悔吗？”


    敢说不敢为的人，斯华不是没有见过，尤其是那些从军院里出来的年轻人们，缺少血与火的磨砺，满怀壮志，慷慨激昂的表情往往在看到一只断手半具残尸的时候，崩溃为恐惧无助。


    “会。”


    安加伦回答得干脆利落，然而在斯华露出失望眼神之前，他又继续道：“但是相比失去生命，能做而不去做，眼睁睁地看着为恶者逍遥法外，这样胆怯怯懦的自己，会更让我后悔。”


    宇宙中那冥冥的存在，赐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如果他还是和上一世的自己一样，懦弱无助，能为而不敢为，只能消极的放弃生命，那么他现在的生命又有什么值得珍惜的？


    再活一次，他必将勇敢无畏、自信自强，有所不为，更应有所为，如此，方不负那冥冥的存在赐给他的第二次生命。


    “好！”


    黑六星的机甲队长，眼神中的疑虑全部化为赞赏，一巴掌重重拍在安加伦的肩膀上。


    “虽然这次任务会很危险，但是，黑六星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的安全，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斯华抬手敬礼，以军人的荣誉，向年轻的实习机甲维修师作出承诺。


    安加伦愁眉苦脸的还礼，肩膀都麻了，还礼都还得吃力，机甲师都是一群变态的体质超人，他得再练多少年军体拳，才能承受得这些家伙的一巴掌。


    “不错，你比绝大多数实习学员强多了。”斯华冷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抹浅笑，除了实习机甲师，一般的实习学员在挨了他一巴掌之后，还能站着的，一百个里面也未必能有一个。


    这种夸奖其实一点也不想要啊……安加伦默默吐槽。


    “好了，现在跟我走，秦少校会跟你详细交待任务内容……”


    当安加伦在调查组看到王师一之后，他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有没有搞错，虽然这次袭击事件的影响很恶劣，但是军方总参谋部居然派出一位战略推演专家出来参与调查，也太过分了，杀鸡用牛刀，好意思嘛？


    “嗨，精神不错嘛。”托了托架在鼻梁上的镜框，王师一满面微笑的打招呼。


    安加伦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为什么突然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觉？有阴谋，一定有阴谋，这样的笑容……对了，上一世他在叶修文的手下时，没少听叶修文大骂王师一最擅长的事就是笑着给人挖坑。


    被王师一这么一吓，以致于秦月说了些什么，安加伦都没太听清，九成九的心思，都用来琢磨王师一在打什么主意，剩下的最后一点心思，则用来过滤秦月说的那些敲打、提醒他的废话，只记住了具体行动的步骤。


    “安加伦，请你专心一点。”


    秦月气场全开，会议室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身为军情六处的得力干将，她手底下的情报人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她说话的时候，明明白白把走神两个字写在脸上的。


    “是！”


    安加伦双腿一并，鞋跟撞鞋跟，发出清脆的撞响，表情是显得专心很多，不过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王师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