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突然想起此人既然从荆州一路跟来,当然也听清自己和玉娴妹子的对话,那么她一个人留在宜昌,会不会出事?
嘉定,位在大渡洱合青衣江入岷江处,为川监重要产地,人民富庶山商云集。
西门追雪控缰徐行,一路沉思,不知不觉走到临街一家酒楼门前,伙计一见上门的是一位轻裘骏马的少年书生,早已满堆笑脸,鞠躬哈腰地迎上去,拢住马头,口中说道:“公子爷请上楼雅座。”
西门追雪微微一怔,但看清楚是酒楼伙计,倒不好意思不上去坐坐,这就缓缓下马,把缰绳皮鞭,一手交过,便潇洒地往楼上走去。
此时还只是末末午初,楼下虽有六七成座头,楼上雅座,还只是疏疏落落的几个客人。
西门追雪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坐下,酒保已将杯筷摆好,伺候着问要些什么酒菜?他暗自失笑,自己原是不善饮酒的人,却偏偏在还没到进膳的时候,就撞了上来,既然来了,总不能说不会喝酒,这就点头道:“你叫厨下做几样可口的菜来就是!”
要知这样点菜方式,就是表示少爷只要菜好,价目可以不计,油水也自然十足,最受酒保欢迎,连声应是,三脚并作两步,飞快的交待下去。
不多一会,就端上四盘热腾腾的炒菜,和一小壶酒来,放在西门追雪面前,又替他斟了杯酒,谄笑道:“这几个菜,都是特别关照的,公子爷尝尝可合口味?
西门追雪举筷一尝,果然十分可口,一面举起酒杯,浅浅喝了一口,微笑点头。
酒保站在一边咧嘴笑道:“公子爷尝过小店酒菜,自然知道,不是小的夸口,全嘉定城除了小店,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他还待唠叨,正好另外来丁几位酒客,这才忙着招呼退去。西门追雪边看街景,边吃酒菜,倒也觉得十分自在。
这时,楼上酒客,陆续增多,约摸上了七成座光景,楼梯口又走上一个人来!
那人五短身材,穿了一袭半长不短的土布棉袍,腰间还束着一条布带,斜插一根两尺来长的竹节旱烟管,一头吊着烟荷包。面貌猥琐,看去十足是个乡土老儿,他走上扶梯,一双又小又圆的鼠眼,骨碌碌打了个转。
一眼瞧到凭窗而坐的西门追雪,嘴角上不期飞起一丝阴笑,就往窗口蹩去。
“哈哈,什么风把韦老弟吹到西川来了?”他声若洪钟,笑声嘹亮,听得全楼酒客,一齐转头瞧来!
西门追雪蓦地一怔,自己怎会在这里遇上熟人?
抬头一瞧,此人正是在飞凤镖局见过的邛崃怪叟庞大千!急忙站起身来,拱手让坐,一面笑道:“原来是庞老前辈,晚辈金陵一别,因久慕四川天府,溯江西上,沿途观赏,今天才到此地,准备一游峨嵋青城诸胜,不想在这里和老前辈相遇。”。
邛崃怪叟坐定之后,酒保添上杯筷,西门追雪替他斟满了酒,就吩咐酒保,菜拣好的送上就是。
酒保走后,庞大千摸着山羊胡子,呵呵笑道:“老弟游兴不浅,来,来,咱们先干一杯。”
西门追雪不好说自己不会喝酒,只得端起杯子,干了一杯。
邛崃怪叟砸砸嘴唇,挟了一块炒子鸡,送到口中,一阵大嚼,然后说道:“那天韦老弟走后,昆仑陆前辈和武当孙老哥,少林智本大师,崂山李成化,以及点苍万氏昆仲等人,谈起老弟,不但一身武学,尽得修罗真诀,青出于蓝。最难得的还是英雄肝胆,侠义襟怀,不出十年,领袖武林的人物,就非老弟莫属了!”
西门追雪又替他斟满酒杯,一面逊谢道:“承蒙诸位老前辈谬赞,晚辈如何敢当?”
邛崃怪叟干笑了两声,又道:“时势造英雄,不敢当到时也由不得你,哈哈,老朽话还没有说完呢!”
他酒到杯干,又一饮而尽,一双小眼之中,射出棱棱精光,盯着西门追雪,笑道:“十三门派,这许多年来,青城、终南,久已默默无闻,总算这次青城简牛鼻子又有了消息,派他女儿与会,但十三门派,也只剩了十二门派。昆仑陆前辈有意把尊师修灵君一支列入,补足十三门派这数,只等庐山会后,就可决定,而且……哈哈,不瞒老弟说,十三门派,目前渐趋式微,只要看这次千面教,七老会的崛起江湖,就可知道江湖上道长魔销,来日大难。虽然失踪多年的卫盟主,尚在人间,曾派他贤阮替华山雪山排解纠纷,无奈神龙见首,而且也风闻他已隐迹名山,不再预问江湖之事。
因此大家认为武林盟主,不可久缺,咱们老一辈的,行将就木,只等庐山会后,就退隐林泉,这莽莽江湖,就得由你们年青人担起仔肩,同时大家也一致认为韦老弟是最理想的人!”
他这一席话,西门追雪当然听不出是真是假,一时只觉心头极受波动。
不!这话触动了他内心创痛,要不是他……这该是多好的机会?一举成名天下闻,但是……自己只不过……
他不敢稍露形色,惶恐的道:“老前辈越说越使晚辈汗颜……”
他话声未落,楼梯口又上来了两人,前面一个身穿青绸长袍,面目清瘦,年约五旬,后面一个,文士打扮,脸色稍白,年约四十以上,这两人才一出现,邛崃怪叟低声说道:“韦老弟,老朽懒得和他们理会,你独个儿清酌一会吧!”说着埋头往桌上一伏,假寐起来。
西门追雪瞧得奇怪,试想凭大名鼎鼎的邛崃怪叟庞大千,决不会惧怕来人,从他懒得和他们理会的这句口风听来,这两人想来不是正派中人!
心中想着,不禁多瞧了两眼,只见那两人已由酒保引到转角一张桌子坐下。
文士打扮的一个,手上还握着一支一尺来长,粗如儿臂的青玉大笔,“笃”的一声,放到桌上,那支五笔,通体晶光莹莹,玉质极佳,想是文士的成名兵器。
但自己从没听人说起过江湖上有以玉笔做兵器的人,不过凭邛崃怪叟的身份,瞧到他们,还要假装酒醉,可见这两人也定然大有来历。
这一阵打量,酒保已替他们送上饭菜,敢情他们只是路过此地,打上个尖,饭后仍要赶路,并没喝酒。
西门追雪微微一笑,也吩咐酒店,替自己装饭。不多一会,那两人已起身付账,往楼下走去。
西门追雪轻轻叫道:“老前辈……”
邛崃怪叟庞大干不待他喊声出口,已经抬起头来,笑道:“老朽早已听他们下楼而去。”
西门追雪听得暗暗一怔,心想:“邛崃怪叟果然名下无虚,自己这边,和他们少说也隔着四五张桌子,在酒客喧扰之中,还瞒不过他的耳朵!一面却急急问道:“老前辈,这两个人到底是谁?”
邛崃怪叟微微慨叹了声道:“韦老弟总听人说过七闵五逸?”
“七闵五逸?”西门追雪故意摇了摇头。
邛崃怪叟道:“七闵五逸,为首的叫武夷逸士林大寿、老二洞宫居士邵仁风,老三袖里剑姬士选、老四玉笔生花许占奎、老五银箫客闵汝贤。这五人武功自成家数,平日极少和江湖上人往来,自比武林隐逸一流,只有峨嵋灵飞道友,当年尚未当上掌门之前,往武夷采药,结识林大寿,从此交称莫逆。”
西门追雪暗暗“哦”了一声,自己曾听袖里剑姬士选说出当年七闵五逸参与围攻武林盟主,林老大实因灵飞道人的面子难却等语,和邛崃怪叟的话,一经对照,便可证明峨嵋灵飞,确是当年主谋之一。
心中想着,一面故意问道:“那么两人不知是五逸的老几?”
邛崃怪叟道:“七闵五逸除了老大林大寿和老二邵仁风,以内力见长,其余三人,用的都是独门兵器,和他们外号相同。”
西门追雪笑道:“照老前辈的说法,那么这文士装束的准是老四玉笔生花许占奎了,只不知年老一个是老大还是老二?”
邛崃怪叟阴嘿道:“他是老二洞宫居士邵仁风!嘿嘿,武夷逸士林大寿,听说在三月之前神秘失踪,他们是上峨嵋去的。”
“啊!”西门追雪惊奇的道:“武夷逸士林大寿既是成名人物,怎会无缘无故神秘失踪?”
邛崃怪叟突然神色一怔,目光向四外打量一下,俯近身子,低声说道:“林大寿的失踪,可能和武林盟主卫大侠有关,最近江湖上传说已有多人失踪,像泰山董文奇、崆峒黑石道人,江北黑道阎北辰、连武夷逸士林大寿在内,已有四人之多,据江湖上推测,这几个都是当年参与围攻卫大侠的人。”
西门追雪听得心头一动,还没开口,只听邛崃怪叟继续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江湖上都怀疑围攻卫大侠的主谋,是出之峨嵋灵飞道友,据说当年卫大侠得了一册武林秘笈,叫做“太清心法”,原是两百年前峨嵋派上代祖师姜真人的手着遗宝。灵飞道友是为了师门秘笈,才有此举,七闵五逸只不过应邀参加,如今武夷逸士突然失踪,他们自然要上峨嵋共同商讨对策了。”
说着摇头不止,言下似乎对灵飞道人,深表惋惜,和不值其人。但他说话之时,却不住的察看西门追雪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