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也不答,竟直向前走去,抛了一块银锭子给老渔翁,随即一步上船,他不动桨也不推岸,船便缓缓向前驶去,驶出渔港。
那老渔翁接住银锭子,还在愣神,他手里头掂了掂银子的分量,这块银子足可让他数月不用打渔,同时还可以让工匠再帮他造条船。如此算下来,他算是赚到了。
老渔翁心想:“看这位应当是那种高来高去的世外高人,应是出海求仙,嘿嘿,老汉我如今倒是有缘,竟可与他碰上,不单得钱,还得福气。”随后他拖着一整天打来的鱼去叫卖,卖得大部分,带剩下的回家,便要与家里的的老婆子说道说道今天这事儿。
......
另一头,天色渐暗,海波盛潮起,大浪同风飞,翻涌卷流,而汹涌浪涛之中,一叶扁舟随波而不逐流,向南驶去。
舟上白须、白发、白眉、白袍的老者立在船头,迎着狂风,凝视前方,若有所思,翩翩出尘。
待得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却见对面也有一小舟迎面驶来,舟上一鹤发童颜,双眼有沧桑亦有朝气的黑袍老者。
两条小舟相向驶近,黑袍老者嬉笑道:“二哥!”
白袍老者淡然道:“三弟,你周游世界回来了。”
“二哥这是要去哪儿?”
“大哥应该告诉你了。”
“是去找火莲子吧?”
“不错,我要救人。”
“二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无忧无人可以取代,三弟,为兄不是你,也不如你风流,为兄只想一心一意,不负佳人。”
此时,两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了,白袍老者便是“逍遥仙君”潘逍遥,黑袍老者则是“毒医邪君”陆过。
陆过日前让风莫悠算出潘逍遥的行程,便算好时日往此地而来,欲要与潘逍遥一叙。
陆过笑道:“二哥,还是这般死心眼。”
潘逍遥摇摇头,道:“三弟,你来找我一叙,应该不只是说这些事情的吧?”
陆过道:“确实,二哥此去要小心呐。”
“小心?”潘逍遥眉头一皱,道:“这时什么意思?”
陆过拱手道:“言尽于此,三弟我先行一步。”随后他的小舟便转向,朝西面而去。
陆过离去,潘逍遥也未曾回头看上一眼,只任自己的一叶扁舟在海浪中飘荡,而他正在思考着陆过提醒自己小心的含意。
“魏舍常手下的四大魔将之一‘万岛邪主’封万岁掌控南海,手下三十六洞七十二岛在南海如星罗棋布,整个南海都几乎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封万岁也只听从魏舍常的命令......”想到此处,潘逍遥不禁低笑:“呵呵,大哥啊大哥,指点我去南海找火莲子的是你,如今可能阻挠我找到火莲子的也是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呀?二弟我也要跟不上你的思路了......”
......
四季随心,无尽飞雪,雪梅林中央倚靠着大石、身上积满雪花的魏舍常突然睁眼,看着天空,沉沉嘻笑道:“二弟啊二弟,天地为棋盘,苍生为棋子的乐趣,你这一心人如何知晓啊......”
......
入夜甚久,已至三更,天空忽下起绵绵细雨,渐渐变大,同时,天空乌云笼罩,不见星月。
长江之上,客船之中,看着窗外雨绵绵,博超不禁回想起十数日来所经历的一切。
自从他答应闻泰临死前的托付后,便不敢有忘,遂在战后便辞行,回家欲要告诉他父亲“白金刀士”博傲一切,然后启程去楚国关注宸枫家人的情况,如有需要,便倾力相助他们,以完成闻泰死前的托付。
然而回到家中之后,却又有突来情况,让他启程的时间晚了数日。
那时,他的父亲“白金刀士”博傲正在与一个老乞丐相会。说是老乞丐,那人却又不似乞丐,身上的衣服虽然脏污破烂,但却还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曾是名贵的锦缎,再加上老乞丐那落魄而仍存傲气的模样,便可看出此人应当是流年不利遭了难,多半是来投靠他父亲博傲的。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博超看着老乞丐,只觉对方深藏不漏,似乎如普通人一般,毫无武功底子,又如先天高手一般,举手投足之间便可酝酿出毁天灭地的力量。博超相信,这位老乞丐应该是一名先天高手,只是先天高手落魄如斯,在他看来有些说不通。
博傲与老乞丐会面之时,博超也陪在身边,老乞丐注意到博超后,笑道:“这是你儿子?”
“不错,如何?”
“老夫便直说,将来成就恐怕不如你。”
当时听到这话,博超也是忍不住挑眉:“哪有这么说人家儿子的?更何况现在是当面便这样说,我不要面子了吗?”
不曾想,博傲点点头:“不错,犬子资质不差,但是缺一点悟性。”
老乞丐笑道:“何止是却一点?这小子的悟性比你应当是大大不如才对。”
好家伙,当面便叫人家“小子”了,当时博超便忍着露出愠怒之色:“哪有这般自来熟的前辈?”
此时,那老乞丐又道:“我有个法子,可以帮他提升境界,你看如何?”
博傲瞥眼看了博超一下,道:“只要不是什么邪门的法子,都可以。”
博超看到父亲眼色,赶忙向老乞丐下拜,激动道:“多谢前辈!”
老乞丐笑嘻嘻道:“小子,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前辈是......”博超抬头,面带疑惑。
却见老乞丐大笑道:“说起来,老夫算是你博家仇人!”
“仇人?”博超更疑惑了,自家仇人竟能让父亲心平气和地招待?
随后,老乞丐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老夫便是劫月教主‘月之劫’异支华!”
“什么?!”闻言,博超大吃一惊,随即看向父亲。
博傲点点头,道:“他就是异支华。”
博超依旧难以置信,转头问道:“前辈不是在说笑吧?”
异支华笑道:“虽然老夫是在笑着,但却不是在说笑哟,小子,老夫便是异支华,当年与你爹一战,弄分太湖水的劫月教主异支华。”
博超再次看向父亲,希望寻求解释,然而却见博傲道:“这几日你就跟着你异伯伯,至于当年之事便由他来讲吧,为父不愿多费口舌。”
博超闻言震惊,在此看向异支华,想要敬称对方前辈,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开口,毕竟对方是自家的仇敌,让他恭敬实在是做不来。然而他也难以鼓起勇气将对方杀了,且不说对方的先天修为,就是自家父亲对对方的态度就让他不敢有什么动作。
异支华笑道:“小子,跟老夫来吧。”随后向门外走去。
博超闻言看向博傲,却见后者努努嘴:“去!”他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异支华。
两人离开后,找到僻静无人之处,开始他们的修炼,由异支华传授博超一些经验。而博超知晓异支华身份后,不明就里,学起东西来不情不愿,进度极慢。异支华见状,便即将当年之事讲与博超知晓。
二十年前,异支华虽率领大军攻打苏州武林势力,但却也尽力制约属下,灭门之事尽量不做,然而,异支华乃是受魏舍常直接命令行动,同时,魏舍常也派了人同他一起行动,那些屠宗灭门之事异支华未做,这些人便替异支华做了。而这些人行事暴戾,不计后果,终于破了“白金刀士”博傲的家门。
当时,博傲还未娶妻,也幸未娶妻,全家被杀,父母兄弟尽数遭戮,若是再娶妻,怕是要多承受一分痛苦。如此痛苦刚刚好激励他的心神,让他如金曦一般借痛苦为破顶先天的力量,一举成功,那时,他三十岁。
悲怒冲昏了头脑,让他看不清仇人是谁,直接约战异支华于太湖中心。而当时异支华已有百来岁,确确实实“月老”一辈的老牌先天,实力之强,可以力压当世。
如此,一人凶名享百年,一人才刚刚破顶先天,双方高下鲜明,几乎胜负有数,江湖上的人,都不看好博傲,认为输的人是他。
战前,异支华欣赏博傲这等人才,不愿他被仇恨蒙蔽双眼,便将那灭门惨案原委悉数告知,而博鳌当时理智不明,根本听不进异支华所言,战局随即拉开。
大战结果却是出人意料,竟是博傲血战险胜异支华。来之不易的胜利让博傲一时失神,回想起战前异支华所言,理通心绪,问明异支华确切情况后,便放异支华离去。
这一战,两人虽一胜一负,但异支华乃是受了博傲的强悍刀劲,加之年老体弱,伤势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方能痊愈,而博傲虽也受了重伤,但胜在年轻力壮,数月便可恢复,如此二十年过去,两人实力因伤势不同而进境迥异,现在实力已经大致持平。
而二十年中,两人也多有交集,本来就是无有仇怨,一来二去已是相熟颇深,引为知交。
这一切对于异支华来说,乃是往事,但其中包含的秘辛众多,让博超听得心惊不已,光凭“魔君未死”这一点便足够他吃惊好一会儿了。
博超听了异支华的自述,信了九分,打消不少疑虑,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劫月教何以被灭?
却听异支华娓娓道来:“一百二十年前的‘枭魔大战’,让老夫明白了很多事情,蚀月教虽强,但若是与全天下为敌,终究不能直缨锋芒......而与令尊一战,也让老夫明白了,虽‘魔君’未死,但蚀月教如此倒行逆施,终究难逃覆灭结局。故而,自那以后,老夫便想着要另立门户了......”
博超点头道:“急流勇退,前辈大智慧,如今蚀月教虽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他们也是全武林的公敌,一旦完全露头,便会遭全武林共击之。”
“急流勇退?全武林共击之?”异支华惨笑道:“小子,你要知道,有的贼船一旦上了,便不是这么好下的,至于全武林共击之?若非我劫月教提早被折花会给灭了,被全武林共击之的不就是我劫月教?”
“这......”闻言,博超一时语塞。
异支华接着道:“‘魔君’手眼通天,这手眼通天可不只是说他麾下势力之强,更说他有道术算命之能,言大事几乎准确无误,老夫这自立门户的心思,怕是逃不过他的推算。”
“世间竟有如此奇能?”
异支华点头道:“是,在知道老夫的心思之后,定会有所准备,想来,那折花会便是用来对付老夫的棋子,二十年来,消耗我劫月教实力的多是折花会的人,直到数月前,折花会将我劫月教一举攻灭。”
博超问道:“前辈,那折花会主的实力比得上您?”
异支华摇摇头,道:“那小子心机重,谋略足,但是武功还差些,我劫月教之所以会被攻灭,乃是一人出手参战所致......”
“那人是......”
“‘月老’。”
“什么?!”
异支华道:“若非‘月老’将老夫缠着,并打伤老夫,我劫月教的总舵可不会让这小小折花会轻易灭去。”
听到这里,博超一时愤慨不已,道:“蚀月教是罪大恶极,折花会亦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当真可恶!”
异支华却笑道:“蚀月教今后会如何,老夫已无从得知,但折花会却是成了‘魔君’的弃子,数月来,折花会从上到下,从先天到会众,不断损失,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不过如此!”
博超点头道:“此为恶有恶报!”
这时,异支华却看向博超,道:“好了,疑虑打消了,你可安心跟着老夫学几天了?”
博超兴奋点头,道:“请前辈指教!”
随后数日,博超便跟着异支华的提增悟性,以便日后破顶先天之时少些阻碍,而博超之父博傲破顶先天乃是靠着至悲至痛的心绪产生档口所得来的契机,在这一点上,博傲帮不了博超。
同时,博超也向博傲说了自己答应闻泰,前去保护宸枫家小一事。
博傲道:“做我儿子,便要一诺千金,去吧,孩子。”
随后,博超在得尽异支华经验传授,领悟一番后便拜别父亲与异支华,毅然上路。
为了赶快到达楚国,博超选择走水路逆流而上,从苏州到楚国,若走陆路,足有两千里之遥,走水路虽然路程更长,但是速度更快,途中换搭客船,不过八九日,他便已经临近楚国治地边界。
不过他孤身出来找人明显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他自己可以预想到,自己一进楚国必然是两眼一抹黑,毫无线索,或许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光阴都寻找无果......想到此处,他咬咬牙,心想:“找不到便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他忽然轻声叹道:“若我有梁上君子一般的势力,找人这活计应当是事半功倍......”随即,他忽地灵光一闪:“对了,梁上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