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超之父博傲不立门派,不收弟子,一身绝学一脉单传,尽数传到博超身上。博傲能给博超的只有一身绝学以及一些诸如异支华这般的人脉,不可能给得了如同梁上君子一般手眼通天的情报网。
但是,博超却可以请求梁上君子之人的帮助,当初在太湖与戴文飞等人并肩作战,共抗折花会,算是一份人情,以此人情换取梁上君子的消息或是协助,应当不是难事。
自庐山大战之后,世人皆知庐山乃是梁上君子据点之一,欲要找梁上君子之人,倒也不难。
打定主意,博超便在翌日船舶靠岸之时下船,另寻一条前往庐山的客船。博超乃是在长江之上,来时路程上便已是经过庐山,如今要去庐山,自是要原路返回了。
立在客船甲板上,看着数日来所见风景皆倒过来重温一遍,博超不仅自嘲:“我这脑子是怎么回事?早不灵光晚不灵光,偏要这般才行?”
随后数日,博超依旧走的水路,在进庐山前,先到了九江。
他是傍晚来的九江,上岸休息一阵,打算第二日再去庐山拜访。
他先进了城中,打算前去拜会九江九义。如今九江九义虽只剩次义“花夜狼”统高、三义“八面光”卢言先、五义“云中铁鸟”华巧、七义“在世卧龙”林智,但他们兄弟四人依旧领导着九江九义帮众行侠仗义,侠名依旧。当初太湖大战之时,他亦感佩九江九义的仗义以及他们兄弟之间的情义,能与好兄弟一起行侠仗义确是世间极佳之事,但自从廖虹死后,他便觉这成了一种奢望......
说回正题,博超进了城,本想随处找一名九江九义帮众引路,却不想满城皆不见,而且不单没有一个九江九义帮众,城中就连行人都少见,见到如此情况,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博超心道:“城中行人减少,多半是聚在一处了,此时,九江九义帮众不见一人,应当是九江九义出了问题。”遂飞身而起,登高远望,却见城南处人头攒动,随后施展轻功,往城南赶去。
......
九江九义的总舵本在城外一处大庄园中,但是两月前被折花会攻破,重新夺回之后也是多有残破,不及修缮,只能将总舵暂时安置在城中。
如今,九江九义的总舵所在,只见整个大院被数千官兵围得水泄不通,而这数千官兵也被数之不尽的行人百姓围着,双方嘶喊叫骂,却未动上手,只是在彼此对峙着,情势一触即发。城中百姓多有受到过九江九义的恩惠,如今九江九义有难,这些人虽大多没有武功在身,但过来撑撑场面,给一众官兵增添一点压力也是可以的,这算是一种另类的报恩方式了。
而大院内,九江九义众人严阵以待,统高、卢言先、华巧、林智四人领着数百九江九义帮众也在大院门口和官兵对峙,官兵为首者,乃是五名武将。这五名武将中,领头人面黑,留着老鼠胡,尖尖细细,似乎可以扎穿纸张;他左手边一人,老成持重,长须花白;左手边再一人,此人面上有几条疤痕,因用针线缝过,如今似有几条蜈蚣趴在他脸上,狰狞可怖;右手边一人,面白如纸,贼眉鼠眼,无时无刻看他,都似在做贼一般;右手边再一人,面容清癯,颇为不俗。
统高声色俱厉道:“几位请回吧,我等不会为吴国效力的,也不会为他徐温效力,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吧!”
那为首的武将道:“几位可别如此不识抬举,如今大丞相看重你们,乃是念旧,若是你们拂了丞相好意,就凭今日民众聚集围堵官兵,就可放下命令来,将你们尽皆围剿,吴国之内将再无你们立足之地!”他说话时先是语带威胁,接着又是声色俱厉,想来是要吃定九江九义了。
吴国在楚国之东,其疆域如今更甚于楚国。吴国政权创立者乃是现今吴王杨隆演之父——吴太祖杨行密。
杨行密起家于庐州,依附于淮南节度使高骈,后势力渐强,遂占领扬州,扩大地盘,后受封淮南节度使,逐步兼并东南各军阀,唯独与割据苏浙的钱镠形成对峙,再后来受封吴王。到杨行密去世时,吴国已经成为南方诸国最强。
而那名武将口中所说的大丞相名叫徐温,曾也是私盐贩子,与当年同为私盐贩子的九江九义等人打过交道,也算是九江九义等人的前辈。杨行密在庐州起兵时他便跟随,为杨行密所赏识,被杨行密列为“三十六英雄”之一,后来屡获战功,得升右衙指挥使,掌握了吴国部分兵权。
杨行密死后,其长子杨渥继位。杨渥荒淫放纵,纵容亲信迫害开国元勋,徐温作为右衙指挥使与当时的左衙指挥使张颢缕缕劝之,杨渥亦是不听。此时,徐温便与张颢合谋,发动兵变夺了军政大权。随后徐温与张颢意见不合,派手下袭杀之,遂立杨行密次子杨隆演为主,随后徐温晋升大丞相、都督内外军事,军政大权在握。之后数年,徐温身兼多职,晋齐国公,随后升至东海郡王,几如曹孟德。
而徐温大权在握这些年间,他多只注重国事,放任江湖武林势力强盛起来,所以才由得九江九义这等势力得以发展。在徐温看来,这吴国境内的江湖势力便如韭菜一般,如今养的足够长了,是时候该割上一轮,纳这些江湖势力为己用了。徐温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九江九义。
九江九义在这数月间的活跃,徐温看在眼里,其在长沙大战、庐山大战、太湖大战三大战役中所发挥的作用不可忽视,虽然如今九义只余其四,但凭这几人在江湖上的声望、能力,徐温能借此得到的好处也是不小。
徐温派人前来招安九江九义,许以高官厚禄,位同护龙殿。九江九义初时婉言相拒,而徐温又屡次派人前来,弄得五义“云中铁鸟”华巧不胜其烦,直接将使者轰走,扬言“死都不当你这徐老鼠的差”。徐温当年贩私盐时,年纪轻轻便经验老到,得了个“青老徐”的诨号,而这诨号有谐音歧义,江湖上的人念着念着就成了“青老鼠”,徐温进而得了“徐老鼠”的绰号。但这么多年过去,徐温位高权重,哪个人对待他时不是毕恭又毕敬?已经无人再敢提起“徐老鼠”三个字。如今听闻华巧如此说自己,徐温自是大怒,立即下令,派官兵前来九江围堵九江九义,欲要以此压迫对方臣服自己。
随后,九江九义得到消息,召集帮众聚集在总舵之中,预防最后不可控的流血冲突。与此同时,九江众多百姓也得知消息,自发组织前来相助九江九义,为九江九义壮壮声威。
于是乎,在官兵包围九江九义后,百姓也将官兵给包围了,所以便出现了现在这副局面。
但是眼下双方互不相让,情形几乎已经被逼到最极端场面。
此时,林智出来拱手道:“这位将军,大丞相的我等心领了,我等敬重大丞相,但却无意领取高官厚禄,请几位将军率军回去吧。”
那领头将军冷哼道:“既然敬重大丞相,又怎会有人给大丞相起绰号?好,既然你们要本将率人离开,那便先交出那个给大丞相起绰号之人!”说着,他看向“云中铁鸟”华巧。
他言下之意,便是要九江九义交出华巧。口中所说“给大丞相起绰号”其实指的是,华巧直呼徐温过往绰号一事,而他又不敢直说,便以此指代此事。
交出自家兄弟这事儿统高等人是决计做不出来的,照现如今的情势,双方开战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了。
统高冷声道:“出卖兄弟的事情,我不似你这个老鼠爪子般做得出来!现在老子也叫那个徐温作‘徐老鼠’,你连我一起拿吧!”
闻言,那将领大怒,指着统高喝道:“好啊,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终了!众军听令!”他本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解决此事,谁知九江九义不识抬举不说,更是与他硬碰硬,若是今日不将事情解决了,灰溜溜回去,必定被上头看轻,如此就算要行极端激起民变,他也要动一动武了!
却见,双方一听此言,各自抽刀亮剑,撑枪横棍,针锋相对!
那五名将令也是各自抽出佩刀佩剑,指着九江九义众人。
统高见状,哈哈笑道:“今日我倒要看看,吴国的将军有何本事!”
卢言先扛着镔铁棍笑道:“当初咱们大破楚军,不知吴国可是与那楚国半斤八两?!”
闻言,九江九义众人皆是哈哈大笑,毫不给官兵面子,视外头的包围如无物,嚣张至极,让众多官兵恨得牙痒痒的,却又不敢妄动,且不说将军未有下令,就说他们此时若是直接冲上去,不成配合,必被眼前这些刀尖舔血的汉子各个击杀,九江九义侠名传扬同时,他们的凶名也是不差多少。
此时,那领头武将也是在心中暗自计较:“我们这边五人的实力应可压制九江九义这四大高手,但是如今我等是在城内巷战,一旦开战,我方兵力优势难以显现,内有强敌外有暴民,若说要胜,怕也是极难......哼,待会儿派人杀几个贱民,自可将他们击退,到时再集中力量剿灭九江九义!”但面上遂神色依旧,厉声喝道:“众军随我杀敌!”
一声令下,双方将要交兵之刻,却见一柄大刀从天而降,落在统高等人与官兵将领之间,轰然一声,破开青石地面,溅尘激土,惊退众人,让即将火并的双方为之一顿。
随后,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柄大刀总长四尺有余,状若水晶,透亮澄明,熠熠生辉,却是——
“昆吾刀!”林智最先反应过来,叫兴奋道:“是‘小金刀’博超来了!”
随后,只见一身黑衣劲装的博超落到昆吾刀旁,将刀拔起,甩开灰尘,插回身后,对九江九义众人拱手笑道:“诸位,太湖一别,久见了。”
统高等人亦拱手笑道:“博少侠别来无恙才是!”
“‘小金刀’,你也要来当这趟浑水是吗?”
博超闻言,回身看却却见是那领头长着老鼠胡的武将正在说话,便笑问道:“不知这位是?”
那为首将领道:“本将乃奉化军节度使麾下,广捷指挥使费元魁。”
奉化军便指江州所驻大军,其节度使乃是大丞相徐温义子徐知诰。徐知诰原名李昇,乃是唐宪宗第八子、建王李恪之后,自幼便在濠州、泗州一带流浪,六岁时,其父李荣即在战乱中不知所踪,由其伯父李球带到濠州。不久其母刘氏卒,遂浪迹濠州开元寺。
之后吴太祖杨行密攻打濠州,得到了李昇,将其收为养子。但是,杨行密的儿子们却不能容纳李昇。杨行密只得将李昇交给部将徐温抚养,取名徐知诰。
徐知诰天资聪慧,能文能武,才干非凡,屡建功勋,政绩亦佳,加之有靠山徐温罩着,一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已可掌握朝政。数年前,徐温长子徐知训在广陵即扬州被杀,吴国朝中遂乱,徐知诰火速赶回平叛,进而掌握朝中权柄,同时招揽人才,收揽人心,其权势如今只差徐温少许。
博超道:“我与九江九义众位好汉曾在太湖并肩作战,走过这一遭便是朋友,如今朋友碰到了麻烦,我见到了,又怎会袖手旁观呢?”
费元魁面色阴沉,道:“你这是不给大丞相和节度使面子了......”
博超笑道:“这两人的面子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朋友的面子,我必须给!今日,我博超便要趟一趟这趟浑水!”
费元魁的面色更加难看了,原本开战已是胜算难料,如今九江九义更得了强援,他们已是胜算全无。但是如今他刚刚下令,转眼见到强敌来临还未开战便停手,这是活生生打他的脸,就算是撤退也不可这样轻易撤去。
这时旁边老成持重的武将过来在费元魁耳边低声道:“指挥使,如今形势比人强,若是硬来我们恐吃力不讨好,不如便撤去,回去大可将事情推到这‘小金刀’的头上来。”
这名老成持重者名叫茅苍,乃是费元魁麾下一名指挥,其余贼眉鼠眼者叫乐温、面上有疤者名叫叶彪、面容清癯者名叫卢寿,他们与茅苍一样,都是费元魁麾下指挥,但是这四人实力与费元魁相仿,故而对费元魁可以压他们一头非常介怀,平时便是面和心不和。
此回任务原本并不算太难,在来九江九义总舵之前,四人便有意无意地撺掇费元魁与九江九义极端相抗,让事态发展到最坏的结果——流血冲突,然后双方大打出手,在拖大伤亡同时,将九江九义剿灭,作为手下,他们可以功过相抵,而事情是由费元魁带头办坏,他要担的罪过便大了,至少要将他从指挥使的位置上拉下来才行。
至于之后指挥使由谁担任,便是四人相互斗法来决定了。
原本事态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着,谁知横空杀出来一个“小金刀”博超来,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不得已他们只能寻求撤退,希望事态不会超出他们掌控。
但是,如今费元魁被拂了面子,不愿如此草草离去,茅苍便率先去劝他,希望能劝他带着官兵们离去。可他一个人劝有用吗?
没用!
却听费元魁喝道:“今日本将若是退了,还有何颜面待在奉化军?!”遂一把推开茅苍,一步上前,用佩刀指着博超,喝道:“‘小金刀’,你我单挑,可敢与本将一战?!你赢了本将便率人退走!”
茅苍见状,便也顺势退了,暗暗点头:“这费元魁也不是蠢人,他本就是打不过‘小金刀’的,如今与对方单挑,输了只算技不如人,如此便可顺势退去,到时对上节度使情有可原,倒也不必受罚。这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法子倒也不错。”
博超嗤嗤笑着,看着费元魁,道:“你说话算数嘛?”
“一口唾沫一个钉,反悔我就是你儿子!”
博超哈哈大笑,道:“好,你我单挑,我胜了你便带官兵离开,若是我败了呢?”
费元魁闻言,心中暗叫:“呵,你会败给我?”面上却指着九江九义众人,道:“若是你败了,便助我完成任务,让他们接受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