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眼睛,将周时生揽在她腰间的手掰开,从软被上坐了起来。
周时生被她这番动作弄醒,默默的收回手,翻了个身侧对着南烟,经过一夜,他的脸色仍旧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
南烟起身将斗篷披在身上,看着燃尽的火堆,起身在屋内拿起刘伯昨日寻来的木柴堆在一处点火。
昨夜,是炳熙安排的床铺。
离火堆最近的是周时生,其次是病重的祖母,再则是炳熙同南烟,刘伯则与马儿睡在隔壁一间狭小的废弃屋子内。
母亲对这少年是真的好,让他靠近火源取暖,可南烟却心疼母亲与祖母,因此点燃的火堆离炳熙与祖母最近,离周时生最远。
炳熙不久醒来,见南烟蹲在火堆前取暖,笑了笑,伸手去点南烟被火光映照的通红的鼻头,取笑道:“往日在苍南城你一觉得睡到午时方起,如今却是起的这般早,昨夜可是冷着了。”
南烟摇头,她昨夜被周时生紧紧揽着,一点也不冷。
炳熙洗漱好后,担心周时生的身子,于是上前欲趁他阖眼睡觉探他额头,哪知他却在此时睁开双眼,微微偏过头去,拒绝的意思仍旧十分明显。
炳熙一愣,斜地里却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来,精确无比的探在周时生额头上,周时生闪躲不及,额头又被南烟用力死死压住,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南烟瞧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不悦,只是收回手对炳熙道:“母亲,他体温正常,无事。”
炳熙这才松了口气,此后,刘伯与炳熙祖母陆续醒来,一行人收拾妥当后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路程虽风雪仍未停歇,但一行人运气不错,皆寻着客栈过夜,如此过了五日,马车终是抵达长安城。
此时年末,因北方战事逼近,南方流寇四窜扰民,长安城城防较往日严苛不少,进出城门之人无论贵贱皆得被官兵查询一番且记下姓名、入城事项,何时离去等。
马车在城门前停下,刘伯上前交涉未果,车帘被一名守城的士兵掀开。
炳熙见此,上前将南府的腰牌递上前去,再朝车内看去,主动向那士兵解释道:“民妇乃大理市提刑官南易的夫人,此次携婆婆与女儿回长安城过年,这名少年是我远方亲戚的儿子,此次是随我们至长安城看病。”
“南易的夫人?”
那士兵上上下下打量着炳熙,显然不信,“南易的夫人是长安城徐家长女,我守城多年,什么大人物没见过,你可别冤我。”
炳熙闻言冷笑,毫不留情道:“我乃南易原配,那徐氏是夫君高升后纳的侧室,不想我才离开长安城不过三年,这侧室便成了南府的夫人了。”
此言一出,四周排队入城的百姓皆看了过来,具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车内,南烟安静的听着这一切,目光不由得落向车外。
三年前离开长安时,她不到十一,对家中的事情知晓不多,此时隐约是知晓了一些,却仍是迷迷糊糊弄不真切。
母亲什么都不告知她,她只能靠猜,只是她天性乐观豁达,即是让她猜,那她自然是朝好的方面猜。
她靠在昏昏欲睡的祖母身上,侧头看向车外不断进出城门的民众,周时生则微垂着眸子,余光却盯着马车外的炳熙与那名守城将士。
这时,有年长的将士靠近那年轻将士,告之他南府的原配夫人并非徐氏,而是一名普通的乡野村妇。那年轻将士又见这一车具是老人孩子与女人,无甚威胁便意图放行。
炳熙却不知为何并未立即令刘伯赶车离去,而是高声道:“你既信不过我,那便亲自报信至南府让我夫君前来接我如何?这般,你才算是未有失职,也能记住南府正夫人相貌,日后才不会称侧室为夫人,闹出笑话来。”
马车内有周时生这个隐患,虽他如今年长,相貌早已与五年前不同,却仍旧不甚稳妥。
年轻将士放行之时,炳熙便应当趁机离去,此时却是让刘伯驾车去了城门前排队进城的民众旁停下,等着南易前来接人。
待得炳熙进入马车,一直昏睡不醒的祖母终是睁开浑浊的双眼,她伸手摸了摸南烟细嫩的手背,又看向伺候她多年的儿媳,咳了一声,歉然道:“炳熙,是我儿对不住你。”
弃糟糠之妻,尊侧室为夫人,实在太过荒唐!可她这个儿子如今步步高升,已不是她这个老母亲能约束了的。
只是但凡炳熙示弱,三年前不一怒离开长安城,怎会至今日这般局面?!
老人不住嘆气,炳熙闻言却并未看向老人,她只是将目光落在乖巧听话的南烟身上,轻轻摸了摸南烟脸蛋,柔声道:“婆婆,你看我的南烟如何?”
南烟闻言,眨了眨眼睛,笑着看向炳熙。
老人道:“南烟知书达礼,乖巧听话,相貌又是一绝,再有几年长成,必定引得无数男儿相争。”
知书达礼?乖巧听话?
一旁的周时生闻言,眉眼轻轻皱起,撇开目光似是不信。
炳熙怜爱的抱住南烟,应道:“我此生唯一愿望便是南烟一生无病无痛,只余喜乐,未染忧愁,一生顺遂平安。”
她望着车外去报信的年轻将士,眸光深远,道:“即便不为自己,也得为南烟争一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