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田胜利不知怎么憋了一肚子邪火,走进教室扫了一眼徐冉的座位,果然又看到一个黑油油的后脑勺,心头火又往上蹿高了三丈。
他把一叠改好的作业往讲台上一拍,抽出一本作业,一个“苏”字还没落地,苏淼已经自觉地站了起来。
“看看你做的什么作业!一错错一大半!”田胜利气急败坏,把本子一摔。
按理说这时候苏淼就该自觉站到后排去了,可今天她破天荒地站着没动。
她虽然对化学敷衍,但是作业还是认真完成的,没把握的题还会拿去问程驰,根本不可能错一半。
田胜利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拿她当出气筒使呢。
做不出题罚站,她认,考试不及格罚站,她也认。
可是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是可忍孰不可忍。
“田老师,您看看清楚,我到底错了几道题?”苏淼破罐子破摔,反而特别镇定。
教室里落针可闻,连徐冉都醒了,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田胜利翻开一看,确实一大片红叉,心里疑惑,再一看封面上的名字,原来是把人弄错了。
他理亏,可面子上又挂不住,越发恼羞成怒:“你有本事别考十七分!”
苏淼简直被他的胡搅蛮缠给折服了,心里翻个白眼:“田老师,考几分才有资格坐着听课?”
田胜利刻薄地笑出声:“六十分都考不满,还硬气得出来!”
“这么说考六十分就可以了?”
田胜利教了那么多年书,扔出去的粉笔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还没被学生直接顶撞过,气得眼睛都红了:“有本事你考考看!考得到算你本事!”
“考就考!”苏淼也被激起了气性,伸出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个八,“六十算什么,再饶你二十。”
第十一章
“程驰你一定要帮我!”苏淼一脸大祸临头。
程驰程驰抱着臂,倚在门框上:“你说几分?”
“八十……”苏淼低头看地板。
“……”程驰像是吞了块烙铁,嘶了一声,“期中考?”
“下下礼拜的单元测验……”苏淼的声音虚得像恐怖片里的女鬼。
“……”
“全靠你了程老师,我已经堵上了尊严,考不到八十就死了。”苏淼拱拱手,乌熘熘的眼睛望着他,像极了二楼江阿姨养的蝴蝶狗达令。
程驰朝她勾勾手指:“过来,三水同学。”
苏淼赶紧巴巴地凑上前去,跟着他走到大门口:“去哪儿啊?”
程驰打开门,指指外面:“程老师给你指条明路,下楼,左拐,出小区门,右拐,往前走三百米,13路坐五站到永宁寺下,跟佛祖好好磕几个头。”
说着往裤袋里摸了摸,摸出两个硬币,一个一块,一个五毛,拉起苏淼的手,往她掌心里一放:“这是老师毕生的积蓄,全贊助你了,去吧。”
苏淼反应过来他在讥笑自己,当即就要踩他,脚伸出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有求于人,赶紧缩了回来。
“别啊程驰,”她忍辱负重道,“除了你没人能帮我了,话都说出去了,考不到八十丢脸丢大发啦!”
“现在知道怂了,早干嘛去了?”
苏淼实在撒不来娇,拎着他的袖口生硬地晃了晃:“程驰,程老师,程大哥,都叫你大哥了还不行吗?程帅哥,美男子……我只能指望你了……帮帮我呗,我珍藏的压岁钱都给你!”
程驰斜睨她一眼:“嘁。”
“我给你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一口价,八十分,只要八十分!”
程驰微微眯了眯眼睛,勾着嘴角,笑得像tvb港剧里的衣冠禽兽:“真的什么都行?”
苏淼犹疑地点点头:“只要不违法……”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程驰屈指挠了挠手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先欠着吧。”
苏淼点头如捣蒜。老话说债多不愁,再说了,没准欠着欠着债主自己都忘了呢?
两人谈妥了条件,面对面在饭桌前坐下。
晚饭已经吃过了,饭厅里残留着一丝饭菜的气味。
苏淼对气味敏感,抽了抽鼻子说:“要不去你房间吧?”
程驰正翻书包,顿了顿,咳嗽两声,站起身打开厨房门,把客厅窗户拉大:“书桌上东西堆了太多东西,理起来麻烦,还是这张桌子大。”
苏淼和他从小玩到大,对他可以说了如指掌,但凡他一本正经解释理由,八成是因为心虚。
苏淼直觉他没说真话,歪着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小程老师,房间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嗯?”
“……”程驰把手里的卷子捲成个纸筒敲她脑袋,“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做作业!”
苏淼嘟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头顶,认命地埋头做作业。
做完一页语文课后练习,她转了转笔:“哎,程驰。”
“嗯?”程驰自顾自做题。
苏淼做往桌上一趴,下巴搁在手背上,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说出去啊……”
程驰一脸无所谓:“别说好了。”
这个秘密在苏淼心里憋了两天了,再不找个人说说得把她活活憋死。
她这点随了顾招娣,心里藏不住事。
“我们班有个女生……好像喜欢你们班谢沐文……喜欢他的女生是不是特别多啊?你和他不是室友吗?关系好不好?”
程驰总算搁下笔,抬起了头,乜她一眼:“你想干嘛?不是要考试吗,还有空管别人闲事。”
苏淼撇了撇嘴,程驰就这点不好,喜欢蹬鼻子上脸,给他面子叫声老师这还喘上了!
程驰等她做完学校里的作业道:“这两个礼拜别的科目先放一放,你现在的水平能考六十分就要烧高香了。”
“那还好啊,”苏淼一脸乐观,拍拍心口,“我还以为自己只有三四十分的水平。”
“……”
“差二十分,应该不难吧?程老师你那么厉害。”苏淼恭维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程驰脸上不由自主浮出笑意来,一经察觉,赶紧严肃地把嘴角往下一压:“估计年级平均分在70上下,你还觉得80很容易吗?”
就是知道不容易才找你啊,要不怎么显你能呢,苏淼腹诽,不过这话她是不敢说的。
她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诚恳地摇摇头:“不容易。”
“尽人事听天命吧,”程驰嘆了口气,“先说好拿分的,实验题绝对不能丢分……”
苏淼从这天起开启了地狱模式,课间也不休息,上厕所吃饭都速战速决,连做梦都是程驰拿着化学卷子狞笑。
自从和田胜利槓上,班里同学看她的眼神开始有点微妙,幸灾乐祸以外似乎又有点佩服。
总之,她从籍籍无名的“那个胖子”变成了“那个怼了田胜利的胖子”。
田胜利一共带三个班,连另外两个班也听说了她的光辉事迹。
苏淼从走廊上经过,时常有外班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时候她就会觉得后背灼热发痒,恨不得落荒而逃。
连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和田胜利吵起来了呢?
好在现在她身边经常有新同桌阮娟陪着,多少可以缓解尴尬。
新同桌和周恬恬简直是两个极端,安静得像只鹌鹑,一天到晚经常说不过三句话。
但是每次化学课之后,她都会把自己的笔记推过两张课桌之间的分界线,小声问:“要不要抄?”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也就熟了,课间也时不时聊两句。
有一天苏淼想起来问她:“你是哪个初中毕业的呀?我四中的。”
阮娟眼神一闪,神情有些难堪,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恒育。”
“啊!”苏淼有些吃惊。
恒育是南林市最好的私立中学,只要说起恒育,谁的第一印象都是有钱。
每年光贊助费好几万,寒暑假两次海外游学又是好几万,工薪阶层家庭是想都不用想的。
可是阮娟怎么看也不像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虽然大家都穿一样的校服,文具上也看不出什么,可苏淼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阮娟的家境可能不太好。
苏淼立即发觉自己的反应不妥当,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