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苏淼一抬头,看见迈着小碎步朝他们走来的周恬恬,朝程驰挑挑眉揶揄道,“啧,烈郎怕女缠,我准备上场了,你自求多福啊。”
“三水加油!”周恬恬走到程驰身后,朝苏淼挥挥手。
程驰往前走了两步,拿起相机对准起跑线上的参赛选手。
周恬恬也学着他的样子端起相机,他按快门,她也按快门,他往前走,她也往前走,也不靠得太近,也不离得太远,但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她在跟着程驰。
程驰对周恬恬不假辞色,害得看台上的金丝猴操碎了闲心:“我们程帅哥的近视到底多少度啊?”
苏淼虽然经常一早上跑四五千米,但是速度很慢,全速跑八百米到最后半圈仍然是上气不接下气,冲过终点时差点背过气去,也没能拿到前三——她长跑不怎么样,本来就是来充数的。
她接过程驰递来的矿泉水,在跑道边的糙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指指程驰的相机道:“记得把难看的照片删掉啊!”
“我拍你怎么会难看?”程驰信心十足。
苏淼却很有自知之明:“还是全删了吧,没说你技术不好,怪我长得太抱歉。”
第二天阮娟还是没消息,苏淼不由自主想起那两个恒育的女生,越想越觉得蹊跷,简直坐立不安起来。
阮娟性格内向,在班里默默无闻,除了她几乎没什么相熟的同学,苏淼在班里问了一圈,很多人连她没来都没发现。
就在愁得不知怎么办时,她突然想到,阮娟在一中其实还有一个熟人。
谢沐文正在参加高一组跳高比赛。
他头脑发达,四肢也不简单,最擅长网球,但是一中没有这么洋气的项目,只能随便报了几个田径项目,凡是报了名的无一例外拿了金牌。
围观的女生里三层外三层把比赛场地围得水泼不进。
谢沐文在女生们崇拜又倾慕的注视下起跳,不负众望地越过高高的横杆,优雅轻盈得像只燕子掠过斜风细雨。
毫无悬念的高一组第一,成绩甚至超过了高二和高三的学长。
苏淼耐着性子等他比完穿过人群,这才把他叫住:“谢沐文。”
谢沐文转过身看着她,微露困惑。
苏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看着脚尖:“我是阮娟的同桌。”
谢沐文和善地笑了笑:“苏淼,你好。”
苏淼没想到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觉得很意外。
她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犹豫道:“方便过来一下吗?有件事想问问你。”
谢沐文露出迟疑的神色。
苏淼猛地意识到他大概是误会了,脸涨得通红,慌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阮娟的事。”
“哦,”谢沐文捋了捋额发,和她走到看台后面,“阮娟怎么了?”
“她这两天没来学校,打她手机也关机了,你知不知道她家里的电话?”苏淼问道。
“这样啊,你稍等一下,我去看台上拿一下手机。”
苏淼忐忑不安地踱着步,谢沐文很快拿了手机来,打开通讯录翻了翻:“我不知道她家里电话多少,只有她妈妈的电话,你记一下。”
苏淼一掏口袋,这才发现刚刚走得急了,忘了带手机。
谢沐文很替人着想:“你报手机号,我发名片给你。”
苏淼回到看台上取出包里的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名片,只见上面备註着“张阿姨”三个字。
第二十三章
苏淼拨通了阮娟妈妈的号码。
响了六七下, 手机里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餵?”
细声细气的, 和阮娟很像。
“喂,阿姨您好,”苏淼连忙道, “我是阮娟的同班同学,一中的。”
“哦哦, 是小娟同学呀, 你好你好, ”对方变得热情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问问, 听说阮娟生病了,现在好点了吗?我打她手机没打通。”苏淼解释道。
“谢谢你……”电话里的声音欲言又止,“她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感冒……真不好意思,还让你特地打电话过来……”
“阿姨您现在在家吗?方便叫她接一下电话吗?”苏淼生怕她挂电话, 赶紧道。
“不好意思啊, 我……我在上班。”
“哦哦,对不起打扰您了, ”苏淼立即道歉,“那您晚上下班回家跟她说一声, 让她回个电话或者消息给我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对不起……我今天晚上不回去。”
苏淼一愣,随即道:“那您方不方便给我一下您家里的电话?”
“家里电话机坏掉了……”阮娟妈妈像犯了大错一样。
不愧是一家人,苏淼心道, 母女俩说话的语气太像了,好像时刻担心给人添麻烦似的。
“没关系的阿姨,”苏淼实在放心不下阮娟,“阮娟一个人在家吗?要不您给我个地址,放学以后我把这两天的作业给她送去。”
“那怎么好意思……”
阮娟妈妈下意识地推辞,苏淼连说不麻烦,她这才千恩万谢,犹豫着说了地址。
苏淼一边听一边拿笔记下。
原来阮娟家住在三春路上,正是她和程驰上回吃烧烤的小吃街。
难怪会在哪里遇到阮娟,苏淼恍然大悟。
挂了电话,苏淼给程驰发了条简讯:[今天放学不用等我,我要去看个生病的同学]
程驰的回覆立即到了:[要陪你去吗?]
苏淼回想起上次阮娟惊慌失措的样子,猜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事,便回道:[不用了,我去一下就回来]
因为开运动会,放学时间比平时早了近一个小时,苏淼到三春路的时候人还不多,许多小吃摊、夜排挡也还没摆出来。
苏淼掏出记着地址的糙稿纸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然后一家门面挨着一家门面找起来。
很多店面是违章搭建的,几个铺子共用一个门牌号,或者干脆没有门牌号,找起来很吃力。
苏淼睁大眼睛在一片花花绿绿的招牌中搜寻,时不时问问路边的摊主46号在哪里。
找了好半天,她终于站在了44和48两块门牌中间,面前是一家卖麻辣烫的小店。
店门外支着口大锅,一个中年男人正在把客人选好的料放进锅里,看见苏淼笑着招呼:“小姑娘要吃什么?进来看看。”
苏淼往店里张望了一下,有点不确定,这怎么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不会搞错了吧?
可是44和48号之间的确没有别的房子了。
“不好意思,请问阮娟在这里吗?”她迟疑地问道。
“你是小娟……?”男人看了看她的校服。
“叔叔,我是她同班同学,来给她送作业。”
“哦哦!太麻烦你了!快进来快进来!我是她爸爸,你在里面坐会儿,我把这一锅给客人烫好就来,不好意思啊!”
“不急,您慢慢的。”
苏淼说着走进店里,只见沿墙的冷柜里放着竹籤子串好的肉丸和蔬菜,逼仄的店堂里只有两张小方桌和几把塑料椅。
她在桌边坐下,一转头就瞥见墙壁上厚厚的油垢,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阮娟爸爸很快应付完客人走进来,苏淼这才发现他走路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
“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长时间。”他边说边往墙上一推,苏淼这才发现冷柜旁的墙壁上有扇三夹板充的暗门,门里是一道木楼梯。
“小娟!”阮娟爸爸朝上面喊了一声,“你同学来看你了!我叫人家上来啦!”
“哎——”阮娟细细的声音传过来,听着有点发颤。
男人说完转头对苏淼抱歉地笑:“你上去吧,里面有点暗,楼梯不太好,爬上去小心点。”
苏淼道了声谢,弯腰低头走进门里,心惊胆战地爬上年久失修、吱嘎作响的窄梯。
顶上是个小阁楼,低矮逼仄,人站在上面直不起腰来。
赤。裸。裸的贫穷扇在她脸上,像个响亮的耳光。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鸽子笼并不是比喻,而是名副其实的客观描述。
就是这么逼仄的空间还摆着两张床,中间一根铁丝上挂着条布帘子,拉着一半。
阮娟就躺在较窄的那张床上——说是床,其实该称为地铺,她伸不直腿,只能蜷起身子侧躺着。
“阮娟,你怎么样了?”苏淼弯着腰,努力克制着转身逃跑的冲动——要不是那楼梯太难爬,她说不定真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