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由得红了眼圈。
长大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这两字代表的深刻含义。
还有他最后关于翰林院庶吉士的话,皇帝自然是听得明明白白了。
这就是说庶吉士里有睿王爷的人,运作起来很是容易,可是庶吉士……庶吉士是一路科考,最后过了殿试的,才能被称作庶吉士……这绝对不是一两天的功夫。
甚至一两年都不可能……
皇帝忽然想起来玖荷的话。
“……兴许他们在下头憋个大的呢?也许没两天就能看见臣子们的联名上书了……”
睿王爷怕是从他被过继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暗中准备,给他铺路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一味只跟着他对着干。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皇帝小声叫了一声父王,忽然就热泪盈眶了。
然而一想起玖荷,他心里又是充满了斗志。
他身边的太监一个个软的不像男人,整天低着头,不到二十就驼了背,宫女比太监更加的不经事儿,除了会跪在地上说“太后息怒”,什么都不会!
若是——若是小姐姐能进宫就好了!在他身边待上一阵子,也叫那些太监宫女们看看什么叫骨气!什么叫忠肝义胆!
她还会很温柔的笑,皇帝想起前两次看见她,想起她为那个弟弟做的一切,心里不知道怎么就有点酸。
半晌皇帝平复了心情,嘆了口气,忽然提声叫道:“王显!王显!”
王显猫着腰进来,道:“陛下有何吩咐?”
“去拿了上回进贡的——”皇帝忽然愣住了,除了好酒,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喜欢什么。
王显见皇帝一言不发,自然是什么声音都不敢出的。
半晌皇帝长长舒了口气,又道:“你说朕身边的宫女,不对,女官,最高能封个什么?”
王显想了想,道:“听说刚开国的那会儿,宫里有六局总览宫务,领头的都是正五品的女官,后来又有一位皇帝太监用的顺手,这女官便越来越少了,到现在只剩下尚宝局一处了。”
王显越说越小声,皇帝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来。
尚宝局……尚宝局管的是宝玺。
但是现在二十四个宝印都在太后手里,皇帝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吓得王显立即跪了下来。
都是些软骨头!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跟睿王爷商量好的理由给王显说了,王显小心谨慎退出了三省斋往翰林院去了,屋里便又剩下皇帝一个人。
慈宁宫里。
太后的心腹嬷嬷桂月指挥着宫女将太后抬到了内室的软塌上。
等到屋里人走个干净,太后立即睁开眼睛,死死拉着桂月的手,道:“我咽不下这口气!”
桂月松了口气,道:“您——”是装晕?
两人相伴几十年,太后如何不明白她的未尽之言。当下愤愤道:“我不装晕如何能下的来台?那丫鬟有睿王还有皇帝护着,我如何能动她?若是不装晕,你叫我如何收场?到了最后还是我丢脸!”
桂月想起太后晕了之后,睿王爷急匆匆上来看了一眼,便拉着几人出了大殿,心想睿王爷怕是八成已经看出太后是装的了。
“没想今天叫他们两个当猴耍了!”太后怒道,一点没察觉桂月在想什么。
桂月服侍太后躺下,又给她摘了头上的冠,松了衣裳,道:“已经叫人去请了太医,一会就到。”
太后嗯了一声,摘下手腕上的佛珠,从脖子上伸了进去,夹在腋下,“一会跟太医说我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桂月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太后的脉,道:“再松些,摸不出来了。”
两人调整姿势,等到太后的脉搏若隐若现了,桂月这才点头,将手松开了。
太后道:“那两个人呢?”
桂月道:“公子坐了睿王爷的车走了,小姐我吩咐他们送出宫去了,怎么来的就叫她怎么走。”
太后嗯了一声,皱着眉头回想方才的场景,道:“睿王爷消沉了十几年,没想一出手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老辣!防不胜防。”
桂月知道太后是整理思路,并不是想她回答,因此一言不发,只陪在一边坐着。
“太监回报那丫鬟带着小少爷坐着他的马车进宫,我还以为他是路上遇见的,起了色心,没想这是他的故布疑阵。”
桂月嗯了一声,想起太后问太监那丫鬟样貌如何,太监回了一句上佳。
“后来皇帝也来了,”太后皱了皱眉头,“那会我便觉察出不对来了,只是皇帝又给了她四个字儿,不明不白的,我看着那丫鬟的样貌的确是不错,以为皇帝也——”
太后摇头道:“没想便落入了他们两个的陷阱!”
“睿王仗着自己是先帝的大哥,又是宗亲里头第一人,一直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太后怒道,连哀家两个字都出来了。
“他今儿明显就是等着看热闹,只是那会儿我被那丫鬟气得半死,居然没看出来!”
太后冷笑一声,忽又皱了皱眉头,“可是他们是为了什么?这里头怎么想怎么蹊跷,总不会是为气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