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他们面前,从来没露出过这么生动的表情。
一家人混到如此地步,是工作的原因吗?
不,怨他们自己。
同样生活在军区,谢铭一家截然不同。小时候的谢铭和江浔之都很皮,堪称军区两大圆滚滚刺头。
虽然父母忙碌,但俩小家伙感情好,还讲义气。做错事一起担着,哪怕大人知道是谁,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谁能拒绝两个抢着认错的小可爱呢?当然是一起惩罚蹲马步。
直到绑架事件发生,若江浔之是普通孩子,按照紧急优先军规,率先救援的应该是江浔之。
奈何江浔之是军人儿子,江奕川默认儿子小军人身份,把求生的机会给了另一位小朋友,这才造成江浔之信仰的崩塌。
更重要的是,江浔之被虐待救出后,江奕川随任务跟进,彻底捣毁绑架犯窝点后,才有时间关心儿子。
那时候的江浔之刚好出院,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疤。
医院里其他人的好奇打量让幼小的江浔之充满恐慌,却迟迟得不到家人安抚。
四岁的孩子悄无声息落下心理阴影,不仅因为绑架犯的折磨,更因为医院的孤立无援和父母的延迟开导。
直到江浔之十五岁高烧,伴随着噩梦和胡话,江奕川夫妻才发觉儿子的心理问题,意识到当年事件埋下的隐患。
再愧疚也弥补不了十多年的折磨,再痛苦也无法挽回儿子封闭的心,加上江家夫妻不善言辞,亲子关系一落千丈。
江浔之醒来,不禁抵触父母的沉默陪伴,之后更是坦白自己要从商,远离军区,跳级读学,彻底与军人身份隔开。
江家夫妻千思百绪,路眠却被牵着,亦步亦趋来到江浔之的幼时房间。
墙面微微泛黄,带着古朴的气息。房间布置也是意料之中的简洁,除了床、书桌和衣柜,只剩下两个书架。
所有东西都整洁干净,像是经常收拾,又小心翼翼地将一切恢复原状。
江浔之不以为意地四处看看,示意路眠随便坐,自己则进了卫生间。
路眠东瞅瞅西瞧瞧,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两排书架。像是防落灰,不少东西都用盒子装着。
路眠歪着脑袋,看出其中一个盒子是他曾经送的生日礼物,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小眠眠虽然有大哥的黑卡,但本质上还是个小穷鬼,平时生日礼物都是自己做的。
路眠觑着眼睛,暗戳戳打开盒子,印入眼帘的是五岁眠眠的手工画:大团子牵着小团子,开心地在树下玩耍。
虽然只是简单的火柴人,但路眠还是努力画出自己的小呆毛,以及江浔之绷着的脸蛋。
小家伙想画树,又担心画得不好看,瓜瓜聪明的眠眠在边边角角贴上树叶,看上去真实又夸张。
这么多年过去,树叶依然保存良好,看得出当时江浔之做了塑封,这才保存下五岁小团子的心意。
害羞地挠挠头,路眠还发现不少乱七八糟的礼物:幼儿园老师表扬的小红花,乱七八糟的画押,甚至还有最乖小朋友奖状。
“不好意思?”江浔之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墙边,含笑地看着少年翻箱倒柜。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路眠瞪着眼睛反驳,什么都能输,就是不能输气势。
“的确,这比什么都珍贵。”江浔之顺着路眠的话点头,还不忘轻轻擦拭盒上薄薄的灰尘。
路眠见江浔之一副怀念的模样,无聊地将脑袋靠在江浔之背上。
少年不知自己那些幼稚的举动,都是另一个伤痕累累孩子的慰藉。
江浔之日常除了搭理谢铭那个二货,其他时间都在期待眠眠的来信。
说到信件,路眠下一秒就翻到厚厚一大文件,里面按顺序摆放着路眠那些年写的信,甚至还做了简洁的点评。
“你批改作业呢?”路眠鼓鼓腮帮,简直没眼看自己蚯蚓般的字迹,以及那一连串拼音。
“眠眠回信慢,想你了只能把这些信出来看。”听到“批改作业”,江浔之无语张张嘴,每次都被路眠神奇的脑回路震惊。
“虽然不能陪着你长大,但你经历的事我都感同身受。”想到自己借信思团的模样,江浔之不禁摇摇头。
“假装在你身边,听你抱怨这些琐事,想着怎么回答你。”
路眠害羞搓搓脸,再次低头看着信件,尴尬的心境也变了。
与其说是路眠的信件,不如说是小团子的日记。眠眠不知道写什么,就零零碎碎地把当天事情分享给江浔之。
有被投喂糖果的欢喜,有跑步最后一名的郁闷,有二哥吃辣锅不带自己的委屈……
路眠听着江浔之轻描淡写的叙述,脑海中浮现年仅八岁的男孩,对着一封前言不搭后语的信,努力想象自己生活的样子。
“浔之哥哥。”路眠感性地红起了眼,连带着嘴唇委屈一瘪。
“怎么了?撞到哪了吗?”江浔之连忙揉揉路眠脑袋,脸上带着满是疼惜,“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没有。”少年上前搂住江浔之,稚气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所以你不用对着信件猜测我过得好不好,你以后可以亲眼看到。
江浔之心一颤,搂着路眠的胳膊不禁用力,声音也带着沉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