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二日，到了顺天府——人字号官驿，过去32天了，我的信就像沉入大海，杳无音讯。我曾问过筱萌两次，怕她地址报错，她都是非常肯定回答我，地址保证准确无误。


    如此的话，诸葛公子是不方便回我信了，还是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莫不是他的新娘子截了我的信。还是我们每天在赶路，居无定所，诸葛公子觉得我们不方便收信，我就这样胡乱猜着，恍恍不可终日，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人也瘦削下来。


    朱天明与随从去了自己的家朱宅，呼朋引伴玩乐去了。但是还会天天派人过来向我问安，都叫钟越去打发了。我打算休息两天，等养好精神再入宫。一想到入宫，既兴奋又畏惧，怕应付不过来。


    我们一干人也被接进了舅舅家——刘府（舅舅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都察院直属于皇帝的监察部门，位高权重），母亲已在10天前入宫去了。


    第一次见到我这个大官舅舅时，只觉得官腔十足，气场强大，待我这个外甥女十分热情。开始把我细细打量一番，连连赞叹，说我的才貌较于大姐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可辜负芳华，不知他言下之意是什么。说我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要好好适应环境，特意拨了两个丫头伺候我陪着我。还请了年长的刘姑姑教我宫廷礼仪。又特命刘府私家裁缝为我赶制现下京城女子时新的衣装，按舅舅的话说，不能穿得太寒酸，怕丢了钟府和刘府的脸。我都有点招架不住舅舅的热情了。


    顺天府的繁华，刘府的热情，更是衬出了我的寂寞与无助，舅舅权当我是旅途劳累没缓过神来，叫我好好休息。


    我一个人在花园里溜达着，顺天府的春天比南方的春天来得晚一些，现在这里正是桃红柳绿，鸟语花香的时节，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而我是一个失意人，我与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我不许人跟着，在刘府花园里，自是安全，如此清静才好受些。


    前面有一片桃林，远远看去，桃花盛开，粉红一片，很是迷人。可惜没有手机，要不然拍个照，分享至微信朋友圈也是好的。置身其中，春风拂过，桃花纷纷飘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轻声吟道。


    正在这时，有一个人从后面轻轻地抱着我。并且在我耳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在说我吗？“


    “谁？“我害怕极了，声音都颤抖。


    我吓得魂都没有了，猛地挣脱开来，急转身。青天白日的，是谁这么大胆，敢戏弄淑妃娘娘的亲妹妹。


    当我看清是诸葛公子时，喜出望外，我一惊一喜，又佯装生气，把他惹笑了，他非常平静，似乎我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手脚都僵住了。他刚才好像抱我来着，他怎么会抱我呢？像是做梦，可是阳光又着实刺眼，是那么的真实。


    “你吓死我了。“


    “你也太入神了。“


    不由分说，他并肩用手抱着我的腰，飞掠出桃花林，几个起落，在一排屋顶上行走，然后就到了郊外，他一吹口哨马儿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然后他带着我跳跃上马。


    “驾，驾！”


    马儿风驰电掣般绝尘而去。风“呼呼”在耳边响起，两旁山水田地在迅速向后倒退，我坐在他的前面，也就是整个人被他包围在怀里，这种姿势太爱昧了吧，我可不可以认为他是喜欢我的？我们靠得这么近，他的脸贴着我的后脑勺，只要我一转头就可以亲上他的脸。他抱着我共骑一匹马，我心里“怦怦”狂跳，我做梦都不会想到有这样场景。此时此景，有几句歌词可以表达我此刻万分激动的心情：


    你的笑容是我今生最大的眷恋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我们在马背一颠一颠的，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脑海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那种少儿不宜的画面——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才与他见几次面，包括今天，也就是4次啊，我怎么会想到与他——唉，是我思想不纯，还是他的魅力太大？就不深究了，我已经没有脑子想这么多事情了。我只想这一刻持续下去，走到天涯海角，走到生命的尽头。


    当我失神恍忽时，马儿却停了，他先跳下马来，然后伸出手来接我下马。我看到他嘴角有笑容，眼中有喜悦，他跟我在一起会感觉到开心快乐，太好了，我跟他在一起也是能感觉到幸福和甜蜜的，我们算不算两情相悦啊？


    我顺势跳下马来，等我站稳，他才收回手。我们靠得很近，可以闻到对方的气息。我就这样沉浸在他特有的气息里，可以宁神静气。我傻傻地看着他，一切像是做梦般，千言万语在嘴边，却不知拣哪句说起。


    “怎么不作声了?”


    “太突然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轻轻地说，遇见他，脑子就缺氧，嘴巴就变笨。


    我羞涩地扭转身，不对着他，或许我会清醒冷静点。这时有一片美丽的花海闯入我的眼帘，这片花海犹如紫霞散落平地，满目如星的紫色花，蔓延交织连成一片。卧云般静美，衣裳一样炫烂，它的花期短暂，它的生命热烈，如诗如画，极尽芳华。我都被美哭了……


    “太唯美了，太壮丽了，像仙境一样！好浪漫哦！——”我词穷了。


    我在花海的细缝里奔跑，欢呼雀跃，翩翩起舞。


    “公子，快过来！“我向他招手。


    他笑容满面地走向我。


    “喜欢吗？“他问。


    “喜欢。“我答。


    “喜欢什么？“他再问。好狡猾的公子，一语双关啊。


    “你问我什么我就喜欢什么。“我俏皮地笑说道，我就不着他的道。


    “哈哈哈。“他一声朗笑，彼此心照不宣。


    紫色的花海中，立着一位翩翩佳公子，发出爽朗的欢快的笑声，柔中有刚，刚中有柔，就像暖阳融化坚冰，自然而美好，可遇不可求，这是一副非常优美动人的画面。


    “我小时候见过这种花，那时候农家是把它种来给猪吃的。记得那时候，三月份就开这种花了，怎么现在到五月才开啊？“


    “这种花叫紫云英，一直都是五月份开的。“


    “紫云英，原来这种给猪吃的花草，有这么美丽的名字啊。“为什么月份相差这么大，难道是，前世温室效应的影响，让紫云英的花期提前了？这样解释得通，就算是吧。


    “这就像一块花地毯，我想在地毯上打个滚。“我说。


    “哈哈哈。“他被我逗乐了。


    我迎着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这是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动作。然后，我放松自己，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要——”他紧张的声音响起。


    但是来不及了，我的人仰面倒下去了。三秒之后，我摔在了一个人身上。诸葛和来在危急时刻扑倒在我的身下了。不软不硬，刚刚好，所以我没摔痛，我一骨碌爬起，却被一只手扒拉着，使我的整个身子重新卧倒……


    他抱着我躺在花海里，四目相对，他眼角嘴角尽是笑意，非常柔和，非常热烈，如同阳光般明亮，温暖，看得我点晕眩。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人？感觉陌生而遥远。


    “你的刀伤好全没有？”他问。


    “已大好了，谢谢。”


    “又没旁人，说话如此见外。”


    “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收到了。”


    “你怎么不回我信呢？”


    “我觉得回信不如亲自过来与你说话好。”


    那是自然，见面三分情。他这话听得我怦然心动。


    “你上次是回去结婚吗？”


    “是商议婚事。”


    “结婚了吗？“


    “婚事议妥了。结婚也就快了。“


    “婚事都议好，你又干嘛来招惹我?”我越听越急，越急越生气。


    “我这不是回来跟你商议吗？“


    “你走开，我是你什么人，你结婚干嘛要跟我商议？“我一把推开他，飞快地站了起来。我一激动起来，说话声音也变粗了，响声也扩大了，顾不了女孩子家该有的端庄与矜持。我偏过头去，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结婚不跟新娘子商议，怎么结婚啊？“


    他也随着我站了起来。过来拉我的手。


    “你说什么？“


    他把我重新拥进怀里，非常温柔，非常诚恳，清晰地说：“你就是我的新娘子啊。“


    听得真真的。这怎么可能，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


    “可是，怎么可能？你从未向我提起过啊？“


    “当局者迷啊，聪明如你，对旁的事洞若观火，可是对自己的事却如此糊涂。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我半信半疑，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想找出点什么来印证此话，因为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他俊朗的脸上一片坦诚，没有一丝戏谑。


    “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早。此事说来话长，来，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我们坐在花草地上，彼此相依相偎。花海对面是绿色青山，青山上面是蓝天白云。一切尘世纷扰都不重要，唯有他，才是我满心在乎的。


    他握着我的手，握得紧紧的，传送过来一股暖流，流遍我全身。


    “好香，好闻。我早就想跟你说，你身上有一股酒香味，你就像一瓶美酒，让人有种想品尝的冲动。“他深深的嗅了一下。


    “你说笑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是沁人有脾的酒香，我最喜欢喝酒了。以后闻着你就可以解酒馋了。你简直就像一个上天给我派来的一位酒仙子。“


    “想不到你还会哄人，我只听过‘花仙子’，如今却你却封我作‘酒仙子’了，不错，我接受。呵呵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这是魏晋时期曹操写的《短歌行》，写得真好。”


    “我呀，这一辈子，不管它酒也好，诗也好，只要能长伴君侧就好。”


    他沉默一小会，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芳蝶，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却是上天注定。去年十月十二日，你去福泰寺上香祈福。可记得有一位了祥大师帮你看相了？“


    “记得，了祥大师把我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通，后来还留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生人生鬼生神，了不起。”他抢答道。


    一听这一句话，我定定地看着诸葛公子，更是迷惑了，他当时又不在，怎么会知道，我那时还不认识他呢。


    “不要奇怪，了祥大师是我的师公，常去清风学院讲经论道。他见了你之后，又到清风学院去了。跟我父母亲谈及你。说你是我上天注定的姻缘。“


    “怎么会这样？“


    “且不论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祥师公是这样跟我父母说的，钟芳蝶是一个千古奇才，气质脱俗，品性高洁，世间绝无仅有。如此女孩堪当少校夫人。父母就听从了祥师公的话了，派我出来找你。“


    “果真如此吗？“


    “千真万确。后来，我就出来寻你。开始我还不相信了祥师公说的话。见到你，我才相信了。你绝非凡人。你的思想和行为很超前，就像太阳一样，光茫万丈，璀灿千万里，令人着迷而向往。”


    “有那么夸张吗，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就在那山洞里啊。”


    “那是我最不堪的时候，怎么会被你撞见？“


    “那是我特意寻你来的，只是我稍慢了一步，所以让你受惊了。我心里很是自责。”


    “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却没见到真容。“


    “在见你之前，我就知道你当时在管理一个农场，还隔三差五跑去马场骑马，还有一个才学超群，忠于你爱慕你的男仆。“


    “我在你面前像一张白纸，你怎么在我面前装得像是不认识我？这不公平？“


    “如何不公平，我苦苦寻找你，明里暗里保护着你，又怕打扰你的生活，一直不敢现身。是你自以为我不认识你，我可从来没说不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冷漠，你的离别，让我倍受煎熬，入骨相思知不知？“


    诸葛公子倾身抱紧我。


    “你的美貌聪慧，吸引每一个过往的男子，你的身边从不缺少优秀的追求者。我不明确你的心意，不想插足其中。那不是君子所为。我在等着那一天，当你阅人无数，看尽浮华后，能把我定格在你心里。“


    想起那一段日子，我茶饭不思，为君销得人憔悴。却不知他是故意折磨我，还不知躲在哪个暗处看我笑话呢。一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强行挣脱开他的怀抱，气哼哼的。


    “君子风度真有那么重要吗？换作我是喜欢你，我就绝不允许别人把你带走。“


    “我是喜欢你，如果你又和另外一个人相亲相爱，无比快乐，你说我何必去拆散你们，让你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呢？一人不开心，变成三人不开心，值得吗？“


    “理是这个理，可是爱情是不讲理的。我不喜欢你对爱情讲君子之道。我希望，你跟着心里的感觉走，不要抛下我。“


    “我……“他说不出理了。


    “你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这一次，你是不是很快就要走了？“


    “是的，抱歉。你有你的任务，我有我的使命。“


    “那请你告诉我，我们何时能在一起？“


    “等你出宫，我就去钟府下聘礼。“


    “真的?”


    “嗯。“


    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两世为人，听到最窝心的话。我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对准他的唇就吻了上去。他愣了一下，而后就欣然接受了。他的动作有点迟疑，慢慢地就开始回应我，热切地，强烈地向我索取。我轻启芳唇，他的舌头就像泥鳅一样滑入我的口中，两条舌头纠缠着，相互吮吸着，我真是喜不自胜，脸红耳热，他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箍得我都要窒息。良久，我好容易挣脱出一点空隙，呼吸着。


    “芳蝶，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好。“


    “我多么想，我们就这样厮守下去，愿时光停留在此时此刻。今天是我们的订情之日，我要送你一件订情之物。“


    “你想送给我什么呢？“


    “把手伸过来。“


    他把右手伸过来，摊开手掌，手心向上，准备接东西。


    我坏坏地笑了一下。把他右手打回去，抓过来他的左手，拂起他的衣袖，眼睛却盯着他，他一脸疑惑和不解，我一口咬住他手腕一侧，用力，再用力，直到闻出血腥味，直到他疼得龇牙咧嘴，我才松口。他手上赫然印着一排月牙印，渗着鲜血。


    “你可知，从见到你第一次起，你就开始把我折磨得好苦，想你想得心疼，比我咬你，痛一百倍一千倍。“


    我们自然而然地滚进了花海里，他咬着我的耳朵说：“芳蝶，我也要送一件礼物给你。“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周遭的气氛无比的芳香甜蜜，我好像明白他的意思，我心底是乐意的。今天，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远山与紫云英作证，我钟芳蝶决定要以身相许诸葛和来了。


    恍忽中，想起前世，我与室友们深夜偷偷地在寝室里看那种电视，个个面红耳赤，心跳抓狂。那时，情郎可遇不可求，春心萌动无对象。


    他帮我把衣服一件一件褪去，只剩下内衣。他抚摸着我的身体，细吻着那个刀疤。喃喃地问：“还疼吗？“


    “不疼。别停下。”


    我们浓情蜜意，相亲相爱，共赴巫山云雨，恍如登入仙境，飘飘然。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此刻最深的领悟。


    “我送你的礼物可好？“他问。


    “你指的是什么？“


    “此刻的美好“


    “喜欢得紧。“


    他开心地笑了一下，我吻了一下他的唇，他变被动为主动，反过来启开我的唇，又是一阵缠绵温存。许久，我推开他透了一下气。


    “你让我爱不释手。“他说。


    “那就别放手。“我回道。


    我死命地抱着他，甜甜地对他说：“我需要你，你就在我这里好好的，哪也不许去。”


    我紧紧地抱着他，让他盖住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身体。


    “你现在才知道怕了？“他笑我。


    “你不怕别人看见吗？“我反问。


    “别人看到了，他们敢看吗？还不是被骚得绕道而走；就算遇到想看的人，只看到两具裸体，也看不到我们脸啊，不认识我们啊；如果有不知好歹的家伙想近前，我一秒钟就可以让我们包裹好衣服。其实这些都是想多了，我们习武之人的耳力是相当敏锐的，一百米之外的动静都能听得出来，如有来者，还没近前，就被我发现了，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们这一副样子。“


    “哇，你好厉害，你让我好崇拜哦，我爱死你了！“


    他说得神乎其神，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该走了。”我说。


    他默默地起身穿衣，整理完毕，又扶我起来，帮我着装。


    “你裙子不能穿了。”他说，


    “没事，穿着吧。这一次分别，我们多久会再见？”


    “一个月左右。入宫后，你凡事小心，收敛一点，不做出头鸟，恐引人忌恨。”


    “嗯，盼你早日来接我。”


    “我会尽快的，瞅准机会你就早点出来，你出来了，我们联系方便点。筱萌伺候得可还满意？我准备再派两个人来保护你？”


    “筱萌一个就好了，派那么多人来行动不自在。“


    “也是，钟小姐出门，老是许多人跟着，我想与你说句话都不方便。“


    “快送我回去，刘府的人找我肯定着急了。“


    “话还没说够呢。“


    “不能与你说够，我只盼着你早日来接我去成亲。“


    “唯夫人命是从。“


    穿戴整齐后，他就带我飞出去了，神不知鬼不觉，就潜入了我的卧室。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亲。


    “好好休息，等我。“他说。


    “记得早点回来。“


    “你要保重身体。”


    “你也要保重，我想找你时怎么办？”


    “我会来找你，我身无定处，你是找不到我的。”


    住处没人，外面是找我找疯了，都在狂喊着我的名字。事不宜迟，他一个闪身就出去了。留下一个幸福甜蜜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