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尽弓藏。


    顾将军愣住了，神色微微一顿，自己忍不住又轻声重复了一次。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对楚国忠心耿耿，皇家便不会亏待他。


    但的确，伴君如伴虎，这种事，谁又能保证呢？


    他十六岁起参军征战沙场，金戈铁马十几年征战，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收复边关失地无数，甚至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放下了自己的家庭，让最深爱的女人不明不白地死在千里之外，到最后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却依旧没能保护的了最爱的人。


    就连和最爱之人的女儿，他都数千日见不得一面，每日每夜，陪伴他的只有边关号角，大漠风沙。


    而这十几年的日日夜夜，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最后的结局若是落得这四个字，鸟尽弓藏……


    他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


    次日，楚国皇家举行盛宴，文武百官都可带着家眷参加，美其名曰是君臣同乐，然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这次的晚宴，终极目的还是庆祝顾大将军凯旋回朝。


    顾大将军手握重兵，已在楚国做了近十年的一品大将军，麾下经营无数，立下赫赫战功，这也是楚国百姓人人皆知的事。


    当然，对于这样的人，楚帝是又爱又恨。


    他依赖于顾将军的经验和能力，却又忌惮他对皇家造成威胁，简单来说就是怕他哪天一个想不通起兵造反。


    不过眼下，显然楚帝还是没办法撼动这棵大树的。


    既然暂时杀不死这头老虎，那就只能顺着毛捋。


    可没想到这毛还没捋呢，突然发生了变故。


    因为这一夜却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


    那就是顾大将军，这次皇家晚宴的主角，这位戎马十数余年的一等大将军忽然身染重病，据说这病还邪门的很，会传染，因此必须在家疗养，与其他人见面都不行，说是大夫说了，见面就会被传染上。


    有人听到消息去了将军府探望，回来的时候被吓得不轻，说是顾大将军全身通红的起疹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信也难。


    楚帝虽觉得顾将军这病告的有些蹊跷，但联想到他刚刚从西凉那种蛮夷之地回来，得了一些奇怪的病也是情有可原的，因此便赏了许多东西慰问，金银玉石，绫罗绸缎无数，成箱成箱地往顾家送，说是心疼忠臣，让他在家好好养病，朝中之事不用担心。


    至于顾将军一家，便不用出席这场晚宴了。


    凌云城的百姓们只觉得顾大将军运气不好，在这种功成名就之时居然身患顽疾，简直是天妒英才。


    怕不是这次告了病之后，军营里的位置若是被他人替代了，这么些年的征战岂不都白费了？


    而有些朝中的文官却看出了端倪，只觉得这顾大将军，或许是有自己的打算。


    顾大将军可能没有自己的打算，但是他觉得她的女儿，可能是有她的打算。


    “你实话跟爹说，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顾将军依旧坐在那软榻之上，那张俊美而成熟的面容此刻平添了三分慵懒，斜睨着她问道。


    “什么话？”摇情看他。


    “鸟尽弓藏！”顾大将军立刻提醒道，“那日家宴，你为什么要写这四个字？”


    “没人告诉我，只是我想写这四个字。”摇情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她当然是因为觉得这个便宜爹爹貌似是真的对她好，因此提前把他的结局告诉他，让他自己多注意罢了。


    至于他能不能注意得到，可不管她的事。


    但是她没想到便宜爹这么聪明。


    仅仅一晚上，装病，告假，一气呵成，反应得比谁都快，就算楚帝再想他的把柄，眼下也得乖乖地等到他这“病”好了再说。


    至于他这“病”什么时候好，好不好得了，还不是他说了算？


    话落，顾将军凝视了她半晌，忽然大笑出声，“你这丫头，几年未见，性子倒是变了许多，尤其是这骗人的功力见长，爹爹差点都被你瞒过去了。”


    摇情听出来他说话的语气间并没有别的意思，顿时放下心来。


    他要是刨根问底，她反倒不知道怎么答。


    顾将军自然感觉到了自己女儿的不同了。


    过去他的女儿，虽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之下长大，但被养的嚣张跋扈，纨绔无礼，那样的不讨喜。


    而现在的她，光彩夺目，惊艳绝伦。


    他甚至都感觉自己女儿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但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那个小丫头片子。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的女儿是被人换了芯。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顾大将军是欣慰的。


    他抬眸，只听摇情缓缓说着，“没想到您倒是反应快，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顾大将军立马吹胡子瞪眼，“还不是被你这小丫头吓的。”


    “对了，最近我有些事，可能要出城一段时间，您……行个方便？”摇情忽然开口提起这件事，看起来这个便宜爹是个好像与的主，毕竟凡事讲究趁热打铁。


    顾将军闻言不解，“你一个女儿家，出城有什么事？”


    摇情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很认真地说，“出去历练一段时间，正巧您最近也抱着病，我也一块避祸去了。”


    顾将军闻言，显示一愣，随即便是笑开。


    半晌，他随意地摆了摆手，“也罢，拿着我的令牌，寻常人不敢拦你，你且去吧，定期书信与我就行，我派几个暗卫给你，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听了这话，摇情面上点了点头，心里则想到了此时不知道躲在哪的将行。


    倒也是真本事，居然没被便宜爹发现，或许他躲到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也不知道她要是真的出了凌云城，将行会不会回到楚轻离身边去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所以收下这几个暗卫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这小丫头的性子，倒是和你娘当年有几分相像……”顾将军凝视着她，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笑容也染了一抹柔情，“今日我累了，你回去吧。”


    “好。”


    摇情抬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说着话。


    “这样倒也不错……”顾大将军自顾自地说着，“九泉之下，我也算有脸见她了。”


    那句话声音极小，似乎只是说给风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