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器室内一片死寂，同列的食客们都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古稀。
对面那些长河集团懂事也纷纷变了脸色，邱媚祎还算沉得住气的，她旁边的男人差点就要拍案而起了。
柳依娜的脸色相当尴尬，她可没忘记古稀这人是她找来的，尽管在场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事。
她旁边的女孩则差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只是碍于这严肃的气氛忍了下来。
女孩悄悄碰了碰柳依娜膝盖，冲她挤了挤眼，满眼嬉笑。
柳依娜拉下脸示意女孩正经点。
女孩做了个鬼脸，清澈的目光放回古稀身上，这人虽然看起来有些痞气，但还是挺有意思的呢。
“宋辙。”邱媚祎叫了声，男人握紧的拳头才松开。
他旁边的黄信河沉声打断了古稀没完没了的美食介绍，“好了，一号。”
古稀停下来，舒口气把杯子里的茶喝完。
一号那边已经开始介绍了，二号紧跟着，他们都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姓名，职业或者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些人大多数是曾经从事过和铸器有关的行业，或是投路无门的武道修者。
让古稀唯一多看两眼的是三号位的邋遢青年，长发盖过了他半张脸，声音有些沙哑，身上是陈旧的皮革衣，背上有一把用纱布缠起来的剑。
他的介绍十分简洁，只有四个字，“阿难，剑修。”
邱媚祎他们显然对他有一定的了解，没有继续发问。
一轮介绍下来，邱媚祎对九人说道，“在座各位有些知道我们，我是长河集团的董事长，一直致力于修真器物研发，所谓辨器，就是在我们集团锻造出新式修真器物的过程中，需要专业人士帮助鉴定完善。”
“当然，你们是很多批辨器的人员之一，比较特殊的是，你们是作为我邱媚祎私人招纳的团队，是第一批辨器的成员。”
古稀摇了摇头，说的这么好听，其实越到后面批次进行辨器的人员意见才越重要。
制作精盐之前都要把海水制成粗盐，过滤掉沙石。
邱媚祎养在别墅内的食客没有贵重酬劳，是属于最廉价的辨器师了。
让这些人辨器，只是希望他们对器物做出最基础的判断而已。
如果只是长河集团的人在场，古稀便打算随便说几句混过去罢了。
毕竟一个商业集团让古稀做出影响的空间实在有限。
但是今天谢玉红也在。
古稀打听过了，谢玉红是夏亚学府的中级教授，在整个夏央城邦都颇有名望。
在如今的人间社会体制中，学府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学府的兴衰对城邦的未来发展在某种意义上有着决定性作用。
那么……就玩个大的吧。
古稀露出邪魅一笑，这一幕被正对面的女孩看在眼里，居然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么，就请你们面前的锦盒，期待你们给长河集团带来惊喜。”邱媚祎说完，抬手示意。
旁边的工作人员在角落的操作台上按了一下，长桌右侧墙面降下光幕，上面是文案资料。
古稀随手打开眼前的锦盒，对面的女生伸了伸脖子，好像想看清楚他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寒气翻滚而上，十个锦盒同时打开，整个辨器室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古稀看了一眼锦盒红布上静静躺着的剑器。
那是一把由透明材质打造的剑，长约九十公分，剑面如同光滑的冰层，剑锋处散发蓝白色的寒流，剑身内嵌着细碎的冰晶颗粒，十分好看。
如果这是艺术品的话，古稀可以打八十分。
可惜它不是。
古稀移开目光，放到光幕上，精精有味地听起解说员的讲解。
“此剑名为十里寒烟，定位低阶道器，取镜天树脂，藏于千年冰窟下七七四十九天，吸收冰雪精华，再以无上道火淬炼九九八十一天，凝形骤冷而成。各位手上的皆是初版剑，量产。”
解说员退场。
接下来有十分钟给在场九人做辨器准备。
其余八人都神色凝重地拿起锦盒中的剑细细端详，脸上皆有惊叹之色。
作为只有达到灵合期才能驾驭的道器，十里寒烟携带的千年寒意足以让人生畏。
邱媚祎他们脸上都浮现了几分骄傲，谢玉红等几个外人也露出些许惊艳。
这样的剑，给柳依娜这种灵合巅峰的修者用也不失去格调，更让人惊讶的是长河集团竟要把十里寒烟量产！
只有古稀，似乎对十里寒烟毫无兴趣。
他看了看对面跃跃欲试的女孩一眼，居然把锦盒推了过去，示意她随便看。
“……”邱媚祎皱了皱眉，古稀几次冲撞了他们，似乎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轻轻拍拍宋辙肩膀，提醒他不要冲动。
反正古稀是最后一个说的，时间还是相当充裕的。
他对面的女孩兴奋地捧起十里寒烟玩弄，身边的柳依娜几次用脚踢她她都不搭理。
“好了，吕祁，你先来。”时间到，邱媚祎笑着看向一号的吕祁。
吕祁端详着手里的十里寒烟，赞叹道，“恕我才疏学浅，实在是找不出毛病，我觉得，此剑已然完美。”
邱媚祎等人都笑了，虽然吕祁没挑出毛病，但说的话实在太讨喜了。
二号意思跟吕祁差不多，也是挑不出毛病，而且看他这样子，像恨不得马上把一把带走似的。
他是剑修，这种心情可以理解。
三号的阿难发话了，依然是简单明了，“不错。”
接下来四位倒是分别有给出建议。
四号认为此剑过于寒冷，若修者实力不佳，反而容易遭受十里寒烟的反噬。
二号当即反驳说那不是十里寒烟的缺陷，是修者自身的毛病。
五号认为应该给十里寒烟加个剑鞘，黄信河表示十里寒烟是有剑鞘的，只是没有带过来。
六号觉得十里寒烟的最大问题是颜值太高了，容易让人忽略它强大的内在。
现场有人哑然失笑，说这是优点吧。
七号是王金泽，他表示十里寒烟本身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锻造过程复杂，周期过长，会不会影响所谓量产的效率。
这一点倒是得到邱媚祎的认同，记在了文案本上。
八号罗文武。
他很庄重地把十里寒烟平放到锦盒上，深吸一口气道，“鄙人不才，曾学过几年窥剑法门，评断剑器优劣，可分为观形，弹鸣，断发，纳势四个方面进行。”
此话一出，辨器室内突然安静下来，邱媚祎和几位长河集团的懂事面面相觑，感到很是意外。
罗文武这是十分专业的辨器法门，以往在别墅里的初次辨器上从没有出现过。
邱媚祎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罗文武接着说道，“首先，请各位好好看看十里寒烟的外形，除了好看，有一处十分重要，便是剑身的紧密性。”
“十里寒烟受过千年寒冰和无上道火的锤炼，冰火两重天的炼制下，剑身是极容易出现裂纹，这些裂纹虽不会导致剑身质量变差，但会影响十里寒烟的耐用性。”
“但是我们手中的十里寒烟依旧像冰面一样光滑，实在令人惊叹。”
“接下来是弹鸣。”罗文武挥指轻弹剑身，清脆悠长的嗡鸣声在室内反复回荡，“剑器品阶越佳，回声越长，十里寒烟虽做不到弹则剑鸣十里，但也数上乘之音，可评八分。”
“至于断发，则指的是剑刃的锋利程度。”罗文武说着拔下一根头发，将十里寒烟刃面朝上，头发轻轻飘落。
头发尚未碰到剑刃，碰上蓝白寒流便化为两节掉落，看得众人惊呼不止。
“最后是纳势，万物生灵皆有势，帝王所行之事，可化作大势引导物象，便是大势所趋。十里寒烟那千年寒气，刃未至则杀人于漫漫寒气之中，实为上品。”
罗文武抿了一口茶，两眼放光道，“综上四面，我认为十里寒烟可评九分，个别细微处虽有缺陷，但作为初版剑即使直接拿出来使用也不失为一把好剑。”
罗文武一番长篇大论有理有据，说得众人心服口服。
辨器室内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古稀也滥竽充数地随意拍了几下手，其他几位食客则是满脸愁容，想不到罗文武居然如此厉害，看来这次辨器的得主非他莫属了。
只有三号的阿难仍旧是一张毫无情绪的面容。
“该你了。”对面的女孩把锦盒推回给古稀，笑嘻嘻地说着，声音像黄莺般悦耳。
“开始吧。”宋辙冷冷看着古稀，这小子自始至终都在跟他们唱反调，这会倒要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古稀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拿起十里寒烟道，“刚刚罗大哥的辨器过程确实精彩，从最专业的角度去剖析十里寒烟的优劣。我这个人呢，也接触过不少名器，觉得这套辨器准则还是有失偏颇的，于是个人新编了一套辨器准则，这应该是至今为止鉴辨器物的最优解了。”
“你在胡说什么？”柳依娜见古稀居然敢当着长河集团众懂事的面信口开河，忍不住呵斥道。
“董事长我忍不住了，我能不能一刀把他劈了！”宋辙向邱媚祎请示，他实在受不了古稀一副自命不凡还理所当然的样子了。
邱媚祎又何尝不想一高跟鞋拍到古稀那张让人看了就来气的小白脸上，尤其是那副高人一等的姿态，还好她没有心脏病。
可是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能动古稀，古稀是她亲自带到别墅来的，要是现在踹了他，她堂堂董事长的脸往哪搁？不是啪啪打自己脸吗？
自己埋的雷，即使知道要被炸得粉身碎骨，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邱媚祎强忍着怒火道，“冷静点，听他说完。”
“古先生，请你解释清楚，我所说的哪里有失偏颇？”罗文武脸色阴沉，他费尽千辛万苦学来的辨器术岂是一个毛头小子三言两语就能抹黑的？
古稀见众人一个个目光闪烁，情绪激昂，心中不免欣慰，我这都还没开始说呢，你们激动个啥？
他从容回复罗文武说，“别着急啊，一码归一码，我先说我的，后面有时间再说说你的。”
“……”
古稀无视了罗文武迸发杀意的眼神，接着道，“我认为鉴辨器物优劣，尤其是战器，最基础的一点便是韧性。修真器物的韧性直接决定了其质量。如果一把剑韧性太差，不够坚硬，挡都挡不住攻击，又如何在器物交锋中取胜？”
众人愣了几秒，瞬间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你的意思是十里寒烟不够坚韧，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宋辙肆无忌惮地讽刺古稀。
嘎嘣——
清脆的声音刹那间击中了所有人的心房。
他们瞳孔聚焦，看到古稀一手一节，拿着被一下掰断的十里寒烟的画面。
全场鸦雀无声。
只有角落处不知哪两个人分别发出“卧槽”“牛逼”两声微弱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