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茗不知道为什么颜怀信今天心情极差,颜襄也不知道,于是他秉着关心,去问了颜意岚。
“夫人,今日公子回府时似乎心情欠佳。”
颜襄尴尬地发现,夫人听了,心情似乎也跟着变得不好。
颜意岚就知道会出事的。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可是很少让她担心,更少把不好的情绪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这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的大事。要说最近的大事,可不就是当今陛下昨夜不知在想些什么,找他又是叙旧又是喝酒的,一叙就叙了一整个晚上,醉得连第二天的早朝都在他的厢房里办了,而她枕边的老头子居然只为可以和夫人多睡一个懒觉而窃喜。颜意岚只能勉为其难地陪他多躺了一会,这一贪睡还真就出事了。一定是他们说了些什么,才让他的心情如此糟糕。颜意岚正想差颜襄把颜怀信叫来说说话,他就自己过来找她了。
颜襄知趣地退下。颜怀信坐到颜意岚身边,看她的眼神有点怀疑,有点埋怨,有点困惑,有点慌张。颜意岚突然有了预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给他倒了杯茶水。
“听管家说,你今日心情欠佳?”
此话一出,颜怀信就断定她母亲一定有事瞒着他,不然看他的心情,还需要借管家之口才能了解吗?颜怀信原本就复杂极了的心情顿时更加复杂了,甚至还涌上点自觉无辜的委屈,他现在倒宁愿自己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啦,说给为娘听听?”
“……”颜怀信略一犹豫,还是勉强聚起精力,想了想话术,“母亲,孩儿有事问你。”
“什么事?问吧。”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啊?”
“为什么又突然问这个?”
颜意岚心不乱手不抖,给自己添上半杯茶。
“因为我突然发现,她长得和一个人很像。”
颜怀信已经把眉毛拧了起来,他希望他的母亲大人不要再和他打哑迷了。
“是吗?”
颜意岚心不在焉地磕磕杯盖,还是不愿意直说,她仍然没有想好该怎么让颜怀信知道这件事。她担心他会因为他和百里晏清的关系陷入麻烦,尽管她已经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似乎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颜怀信见她依旧无法决定,只能叹气,他也不想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他拿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小小的“百”字。
“这是她的姓氏,对不对?”
“也许。”
颜意岚答得模棱两可,颜怀信的表情宛如正眼见大山将崩,大厦将倾,让她越来越担心。
“百里晏清昨天和你说什么了?”
她皱着眉问。
“没什么,就只是叙旧而已。”
颜怀信愁苦地叹气,为何他的母亲至始至终就是不愿意告诉他真相。也许这是为了保护他,可是一旦东窗事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难道她相信百里晏清会仁慈到独独放过他一个吗?
“他以往也时常来找你叙旧,也与你喝酒,可从未放纵到连隔日的早朝也不上的程度。”
“也许他只是想休息一下。”
“是吗?”
“……”
颜意岚看他默然的神情,心底忽然泛起悲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间竟然都有了隔阂。她是为了魄心的血脉,而她自己的孩子,为的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们同为朝臣,却忠于不同的君主。以往她从未担忧过风茗的身份揭露后她儿子的态度——他除了与她站在一起,难道还有第二种可能吗?可如今她竟突然担忧起另外的结果。他忽然如此心神不宁,无论这发生在他发现这对亲生兄妹长相的相似之前还是之后,百里晏清一定与他说了什么。她突然觉得,她应该把真相告诉他,无论他自己做出什么决定,都比被谎言蒙蔽要好。
“你实在想知道,就让她把真身给你看看吧。”
颜意岚盖上茶杯,这是送客之意。颜怀信看得心中一拧,他的母亲从未拿这些对外人的规矩对待过她。
“她与她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颜怀信满心沉闷,起身离开。
他一路疾行,来到风茗住的房间,推了推门,房门被从内锁着。他走到窗边,果然窗户没有被封住。翻身而入,他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一瞬的惊慌后,他让自己冷静下来,第一个便想到颜诗芸。百里晏清今日下午才走,风茗在房里闷了一天,想必是又饿又渴,只能去向她求助。于是他又从窗户翻出去,赶往颜诗芸所住的厢房。
果然她在这里。颜怀信还未走到门前,就听到了她们在打闹的动静。他推门而入,正见一只满背纯黑,但耳尖,尾尖和腹部是雪白的黑狐缩起身子,挤在另一只赤狐身边。看到他突然闯入,她们从到处都是红黑色狐毛交织的床铺里支起身子,满眼惊恐地看向他。她们哪里会知道,现在他的心里只比她们更加恐惧混乱。
从颜诗芸的厢房里离开,雪已下得很大,天地间茫茫一片,他费力地眯起眼睛才能看清脚下的道路。这时局的前路也宛如盖着场大雪,晦暗难明,四处都是谜团,四处都是杀机,一步走错,便步步都错了。难怪母亲不愿意直白地告诉他,这场瞒天过海的大计,稍有差错,整个颜家都会万劫不复。他徒劳地挥挥眼前越来越密的雪花,循着记忆往自己的卧房去,却忽然见巷口停了张轿子,一个人撑着伞侍立在轿旁,见他走近了,那人向他快步走来。颜怀信站在原地,待那人靠近了些,看见了她的身形服饰,在大雪中无声苦笑。
“颜公子,”熙怡对他笑一笑,只是雪太大了,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她走到他身后,将伞罩在他头顶,自己半个身子露在雪中,“陛下在等你呢。”
颜怀信把伞从她手中拿出来自己撑着,把她拉至伞下,换自己的半边身子挨雪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