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灵界的滋味一点也不像风茗想的好受。灵气冲入她滞塞已久的经脉,贯彻每一寸血肉的胀痛和肚子里蛊虫搅起的反胃感觉混在一起,她趴跪在雪地上,呕出粘稠的血沫。手中的无秋不断传来寒意,她借着这股冰凉,从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抢回对身体的控制。
蛊虫在她体内肆虐,她只能徒劳地感受着它把涌入她体内的灵气都聚合到它的身上。这过程让她厌恶又恐惧,但至少她有灵气可用了。
她趁这蛊虫忙于吸纳灵气,挪到玄霏身边,用尖利的指甲在他脸上篆刻咒文。他们都在难以控制地恢复兽态,指甲割破墨黑的鳞片的场面,触觉,和声响,都让她恶心,却都比不上她脑中的记忆让她痛苦。当年她被教导这咒法时,做梦也想不到,这居然会用在此情此景,用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她一边强迫自己专心,一边又难以自拔地不断重复回想那些画面。她想起那时的夕阳晕染水面,拂过面颊的微风裹挟花草香气,他们坐在树下,零碎的叶子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双腿,霁星教她的每一个手势,对她说的每一话,展露的每一个笑容。
她的眼前越来越红,已经看不清玄霏的五官,只能顺着咒文的走势在他快遍布全脸的鳞片上刻画。从她被关进孽镜之后,她就再也流不出眼泪了,无论她如何在心底嚎啕嘶喊,她的双眼只会越来越酸痛,直到疼得睁不开,被血色盖住视线。
眼前看不见了,脑中的画面反而越发清晰。一旦忍耐住双眼的刺痛,和心脉被咒文绞紧的压迫,她便像回到了那个什么都好,什么都还在的春天。
“我就是随口一说…我可不能教你这个。不然被先生发现我就完了…他是舍不得罚你,对我可没那么好…肯定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风茗低垂着头,无人看见她的嘴唇颤动。她循着记忆中的对话开合嘴唇,重复那些话语,甚至能颤抖着轻轻抬起唇角,仿佛和那时一般在笑。
“我不告诉他…他怎么会发现…教我吧…我不会让他罚你…教我……”
咒文的篆刻接近尾声,她绷紧的指尖慢慢软下去。半是她越来越力竭,半是在幻觉的映衬下,她感觉仿佛指甲下的不是另一生物的鳞甲,而是霁星单薄的衣袖。
“这很难的,我教你也学不会。”
“谁说的?你好好教我,我肯定立马就会了……”
“血咒就很难了,这还是倒施的,你这小孩怎么学得会?再说了,我也不想你用,这太危险了……”
“那为什么你的老师要教你……”
“血咒是为控制,倒施就是让自己性命被别人控制,是为了保护,把自己的生命分给别人,让他和自己同生。你可不能对别人用这个,你自己的命就是最珍贵的。”
“你会对别人用吗?”
“一般人我才不用。不过要是哪天你和先生遇到那么严重的麻烦,我当然会的。”
“那我也不要你用,你也是…最……”
逆施血咒耗尽风茗所有力气,连蛊虫都停歇了动静。眼中烧灼的疼痛达到顶点后反而渐渐消退了,此刻折磨她的只有心中无法填补的空洞,她感觉整个胸膛都是空的,冽冽寒风就从中穿过。她从玄霏身边挪开,剩余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她站起,她也睁不开眼睛去找房屋的位置,最终只是面对着相反的方向倒在地上。
她没力气再动,也不想再动弹了。安静下来之后,脑中记忆的流逝也同样变慢,她在数年前日夜祈祷的软弱愿望又渐渐在她心中升起,如同一阵温暖虚幻的雾气,成为她在天寒地冻中能寻到的唯一温暖:
睡过这一觉后,灾厄便同噩梦消散,她便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