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扶疏的医馆在冬季不接外客,本村的熊们又整日睡睡吃吃,少有受伤的机会,玄霏和风茗得以在此处不受打扰地休养。
调理了三日,玄霏的身体强健如初,风茗体内的封印也被万扶疏加固,他们都已准备好继续上路。玄霏在苏醒后第四日询问这脾气刁钻的医者,可否有什么药物或法术能助他们上天虞山。
“你连这里的天气都受不了,还想上天虞山?”万扶疏边给昏睡着的风茗施针,边嫌弃地反问,“那个子蓁怎么同意你们去送死的?”
玄霏在这几日看出来,万扶疏对别人暴躁刻薄,但对这村里的一个小女孩可谓宽容怜爱,呆愣听话又可怜的风茗也讨她喜欢,因此她才不赞同他们的行程。他没有办法,只能固执地坚持说:“天虞山上的落鸿能救她,我们只能去那里。”
“你当那伙凤凰是什么好东西,”万扶疏唾弃道,“不过你们死在那也不错,正好她肚子里的东西祸害不到山下来。”
“……”
“我没什么好帮你们的,别在这看来看去。”
玄霏无奈,只能去外边等。
万扶疏日常的诊治结束,他拿着早已看过千八百遍的地图,等风茗醒来,和她商量起启程的事。
风茗听他说完,张着空洞的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点头。万扶疏的药和针灸让她体内的蛊虫被封印得更深,好像也把她的情绪和思想封住。这几日她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平淡处之,对玄霏也不露憎恶,甚至想喝他的血时,那示意的模样还有几分腼腆柔弱,玄霏也不知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翌日中午,玄霏等到万扶疏从二楼住处下来,向她辞行。万扶疏打着呵欠摆摆手,随他们去。她猫着眼睛看玄霏背着行囊和剑,牵着那女孩的手腕出门,怀念了一会她曾经这般年轻的岁月。不过她没有这两个这么笨,不会明知前途渺茫,还不管不顾地去牺牲。
今日天气晴好,许多村民在饱饭后出来晒太阳,他们的行动引来许多注目。停留在村中的几日,村民慑于万扶疏的威严,没去打扰他们,这下看他们要走,立刻就有人来询问。玄霏只得停下,感谢他们的帮扶。
“这天这么冷,你们是要到哪去?”
“天虞山,”玄霏对他们拱手,姿态谦逊,“多谢各位关照。若日后有缘再会,定当好生报答。”
当初他无声无息来此,村民就当他不是一般人,没对他要去天虞山这事表现多少惊讶。有人问他:
“万扶疏在冬天向来是不接诊的,你们两个特殊,不会留下什么麻烦吧?”
“不会,”玄霏答得肯定,“行程紧迫,恕我们先告辞了。”
他拉着风茗加快脚步,钻进山上的林子里,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才解下背囊和剑,让她抱在怀里。他现在身穿的是灵力所化的衣服,用来御寒的厚重衣物都放在包裹里,风茗抱着这大包裹,上半身都被挡住了,只能把无秋夹在手臂和身体之间。
玄霏化形为龙,用灵力把她裹在一个大气泡里,朝西北方的雪山疾驰而去。
他已对子蓁给的地图路线烂熟于心,但真正飞在茫茫雪山上空,仍然对下方毫无辨识度的景色感到无措,他甚至连天虞山的确切范围都不清楚。晴朗的天气转瞬即逝,风雪刮过他的鳞片,他清清楚楚地感到自己用来保持体温的屏障正在被一下下密集地敲打。
他按照记住的路线飞行,山岭越来越高,风雪也越来越大,劈头盖脸地砸下,他无法分辨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只知道唯有不断前进才有出路。他知道风茗也很冷,正紧紧缩在他爪子里的气泡中,他得尽快结束这段艰难的行程。
然而灵界中唯有落鸿的羽翼才能征服的天虞山怎是他这年仅弱冠的小龙可以越过。他不知怎么,上一刻还好好的,突然一道极其沉重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刹那间就压塌他的脊骨,让他从空中摔落下去。幸好此处的山太高了,他尽力也只能飞在低空,这样摔进深不见底的雪堆反而没受伤害。他想继续飞起来,但他一试图提起身子,那道威压就随之而来,沉沉得把他压在地上。
玄霏只得先变回人形,把在雪地里惊慌失措的风茗拉住。
“这里好像有什么气场,我飞不起来了,”玄霏边穿行李中的衣袍,边有些懊丧地对她解释,“我带你走着去。”
风茗怔怔地看着他的方向。在这几乎能把他们半个身子吞没的雪地中行走谈何容易?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等玄霏修整好后就由他牵着手腕,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她只是行走费力,走在她身前的玄霏则更加艰难。风雪幕天席地,而他一直用身躯为她做些许遮挡,又不如狐族天生就御寒,没有多久,他就比数日前栽倒在村里时冻得还要厉害。
他的四肢和呼吸皆沉重无比,融化的雪水已把他浑身浸了个湿透。更让他绝望的是,天色都黑了下去,他还是没有等到救星。他在风雪中艰难地张望,这里空茫一片,只有冰川和积雪,莫说活的树木,就是容身的山洞也没有,他们如果就这样度过一整夜,一定会冻死在这里。
察觉到他的停滞,风茗以为他终是力竭,拉拉他的袖子让他转过身来。
她同样也走不下去了。这单调寒冷的酷刑,难道就是她的师父要她受的,对她大逆不道之举的惩罚么?她倒愿意受着,何况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那蛊虫应该也会冻死在这,不会荼毒其他生灵。她这样想了一路,心中由愧悔变为释然,渐渐地还是泛上点委屈。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她还是想再见见他。
玄霏回头看向风茗,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紧张地询问。风茗却对他开口说话,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风雪呼啸中:
“你回去吧。”
“什么?!”
“你回去吧——”
风茗当他没听见,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她不想和他一起死在这,她宁愿独自清清静静的。
“到了这里怎么能回去?你一个人很快就会冻死在这!”
“死就死了,我迟早也是要死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剑你拿走就是,反正我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