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像是个蚕茧,裹在粘稠的鲜血里,咔嚓一声轻响,从中裂开条缝。玄霏不由屏住呼吸,这就是耗费他和风茗万千心血,最后借助天虞山的地气诞生的蛊虫,正在破茧而出!
一对细长的黑色触须先从虫茧的裂缝中探出,抖动两下,对准了他们的方向。随后,一对看不出是飞蛾还是蝴蝶的宽大虫翅从裂缝中支起,平展。这翅膀和它还是虫子的时候一样,通体黑色,两条白色细纹围在边缘,内侧排布了两行金黄的点状斑纹。
这虫扇了扇翅膀,最后再把完全的身子从茧中剥离。玄霏以为它会飞出来,可它只是支起反着冷光,好像覆盖这鳞片的身体,然后就摔了下去,似乎这对翅膀对它来说太过沉重。玄霏看着它拖着身子从茧中爬出来,扭头对上他们,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说。这虫子头顶的小眼是和他自己如出一辙的金黄,而它身上确实生着墨黑的鳞片,也和他一样,可它身体的末端,居然坠着一小束黑色绒毛,尖端还是白的,简直就是风茗的狐狸尾巴。
那虫子猛地飞到他脸前,玄霏这才回神,变回人形,把四处乱飞的虫子抓进手里,只露出一个小孔,让它探出眼睛和触须。
虫子对他叫了两声,诡异的声音就像狐狸嘤咛和更加沉郁的龙吟杂糅在一起。玄霏不知该拿它怎么办,只觉得头疼。情急之下,他让它对着风茗,对它说:“快去把风茗…你主人治好,你跟着我,我给你酒喝。”
那虫子的叫声顿时兴奋起来,扑腾着翅膀要从他手中挣脱。玄霏放开它,只见它飞到风茗的伤口上,不知怎么做到的,她受损的皮肉迅速愈合完好。玄霏不顾她随时会醒来抗拒,把她抱在怀中,又对虫子张开手:
“你跟我回去,见她的师祖,哄他开心就有酒喝,你知道的。”
虫子在半空飞着转了个圈,随后就飞进他手中,身形融入了他的手掌,他随即感受到丹田中多了一物存在。
玄霏惊魂未定地抱起风茗,以最快的速度朝他们的住处疾驰。
此时正是夜最深,人最疲倦的时辰。玄霏急切地敲门,月思渊虽然给他开了门,脸色就差得能拧出水。玄霏把怀里的风茗往他那边递了递,他体内的虫子也飞了出来,飞到师祖面前呜呜直叫,月思渊不得不分出心神来处理这件事。
“你来了。”
“要喝酒找他们,你的主人同意自然会给你。”
“风茗只是长大了,暂且没有合身的衣裳,以后你会见到她人形的样子。”
玄霏紧张地看他们交流。他听不懂蛊虫在说什么,只能听月思渊说话。月思渊问了它风茗目盲的原因,他也很想知道,但显然月思渊不会特意向他复述。
“等她心情好了,同意医治,你再治好她。”
玄霏心中惊疑,听起来风茗的眼疾并不是很严重。
“风茗是她的名字。世间万物都有名字,你也该有,等她醒了,你让她给你取一个,因为她是你的归属。以后她叫你的名字,你要知道那就是在叫你。”
“无事就走吧。夜深了,我要休息,有事明日再议。”
蛊虫于是回到玄霏的身体。玄霏惴惴不安地等候发配,见月思渊极度嫌弃地看向他,忽然抬手,指节在他额头扣出一声脆响。
“我给你开了灵识,以后这等小事别来烦我。”
玄霏只觉脑中有一鼎洪钟震响,震得他晕头转向。过了好一会,他捂着额头回了神,月思渊早已把门紧紧关上。
玄霏抱着风茗回到他们的房间,刚在床边坐下,蛊虫就钻了出来。
“我要喝酒!”
玄霏给风茗擦去身上血迹的动作一顿,他居然能听懂它的说话,原来那什么灵识是这个意思。
玄霏打量一圈房间,这里头没有酒坛,月思渊的酒窖他又进不去,于是对它说:
“等她醒了,你和她说,现在没有。”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玄霏惊疑地和它大眼瞪小眼,“只要你哄她开心,她肯定给你喝的。而且是你让我把她咬伤,她才昏迷,你竟敢伤害生养你的主人,还奢求要酒喝?!”
所幸他在魔教的尊贵身份,此刻他板起脸训斥,还真让这初生的妖虫感到威慑。它还没有是非善恶观念,先前举措亦只是跟随对渴求风茗血液的本能,现在它隐约感觉,自己不应该伤害她。
“你知不知道错了!”
玄霏看它瑟缩,声音又大了些,继续教训它。
“我、我知道了!”
“以后还敢不敢!会不会!”
“不敢!不会!”
“回我丹田里睡觉去。我知道你天生夜里行动,但我和风茗都不是,你要和我们一样,否则会打扰我们休息。”
“哦。”
蛊虫不情不愿地哼了几声,钻回他肚子中。玄霏焦灼得头疼,这虫子还真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一样,难道全靠他和风茗来教导?而且风茗多半讨厌它,也就是只有自己来教……
玄霏哀愁地擦擦额前冷汗,低头一看,才发现风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只是躺在他腿上没有动弹,现在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玄霏捏着抹布,搭在她身上的手一僵,顿时不知该往哪放。但风茗好像没有在意,她只是问他,他居然听得懂那虫子说话。
“你师祖不想让我麻烦他,给我开了灵识。”玄霏如实奉告。
风茗听了,心说明日也要找他给自己也开开。她又问他,她身上擦干净了没有,言语间带着嫌弃和责怪。
“……快了。”
玄霏加快动作,把她每一缕毛发都擦得干干净净,刚说完一句“擦完了”,风茗就从他腿上翻下,找到个椅子跳上去。
“你不睡床?”
“闭嘴!”
风茗头也不回,凶狠地呵斥完,蜷在凳子上就睡了过去。玄霏一在床上躺下,那蛊虫又飞了出来,非要挤在他手掌中。
“你干什么?”
玄霏用气音嫌弃地问。蛊虫低头,碰碰他的手掌,又蹭了蹭,看起来像个小动物在跟主人撒娇。玄霏拿他没办法,只能随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