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怎么没来？”
张不三的知名度不是一般的高，临城之内简直无人不识。
“他病了，正在修养，我是他徒弟。”焦十一说罢，便将行尸身上的符咒解除，尸体瞬间倾倒，倒在了预先准备好的推车上。
“桂琴呐，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李歪嘴眼泪汪汪的看着那具尸首，老泪纵横的道：“我等你，已经好多年了。”
焦十一一言不发，坐在马扎上听着这位老人讲着陈年旧事。
自己护送的这具尸体正是他分居多年的老伴儿。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当时由于自己染上了酒瘾，自己的妻子劝过好多次，可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放不下那一口，起先还收敛一些，后来干脆就肆无忌惮起来。
甚至还动起手来，老太太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后来听说在城里找了一个新家，这一住就是三十年。
青葱岁月，老李不止一次的想要去找寻自己的爱人，可是却被这座水坝牵制。
他后悔了，也戒了酒，可是于事无补，光阴荏苒，那一别，便是几十年。
直到去年的年末，她终于主动联系了李歪嘴，说她自己过得并不好，很后悔当年没有全心的教导他把酒戒掉，还负气出走。
老李感觉那天的桂琴很奇怪，聊了两三个小时的电话，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回忆。
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桂琴说了句“要照顾好自己”，这句话并没有让他多想，可是后来再拨通的时候，便是一顿臭骂。
那是桂琴后来的丈夫的儿子，语气很横，很没教养，他感觉到了不妙，几天之后，终于鼓足勇气出了门。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水坝，多方打听之后，终于来到了桂琴家门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个噩耗。
那座房子正在贴着买卖的横幅，说是前几天死了个老太太，是上吊死的，同住的儿女第二天就搬走了，尸体现在还停在殡仪馆没人认领。
老李万念俱灰，可是一切已经晚了，光阴不复返，斯人已逝，徒生悲怆。
那是个很老套，很有年代感的爱情故事，结局只有遗憾。
人回不来了，幸亏还有这么一码事情给他提供了机会。
询问好了殡仪馆，老李便办好了相关事宜，因为之桂琴曾经提到过想要回老家一趟，所以李歪嘴便打算让她落叶归根。
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喜欢观看风景，所以便特地联系了当时最好的赶尸人，也就是张不三，双方协商之后，便约定今日回家。
“节哀顺变。”
小焦安慰了一句，便起身告辞，双方道别之后，李歪嘴看着静静的躺在那里，已经两鬓斑白的桂琴，轻轻的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痕。
“小琴，回家了，我酒也戒了，这一次，就别走了。”
水坝附近的潺潺水声依旧很大，老李痴痴的笑着，心中的遗憾总算是了却了，有些人，一转身，便是一辈子，好在现在终于有幸回到了原点。
这，就是李歪嘴的幸福。
……
回去的路上，焦十一心绪难平，刚刚匆匆忙忙就走了也是因为这个。
世间事就是这样，总是避免不了遗憾，珍惜眼前人，珍惜眼前事，就是对生命，最好的尊重。
满怀着心事，回到了集合地点，再一次看到老满，他便将心里的事情压了下去。
“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
焦十一回话，二人再一次确定了下一个客户的家，这一次路途相对来说较远，距离这里十五里路。
地图上标明了山路，老满看着这一切简直差点心态炸裂，这根本就是把人往深山老林撵的节奏。
又是一夜未眠，赶了一夜的山路，当破晓到来的时候，二人面面相觑，头重脚轻，看着对方那副深入骨髓的黑眼圈，原本挨打爱闹的两个青年如同迟暮之年的老人一般冷漠。
“这种日子……再撑个几天就好了。”
九具行尸，终于变成个位数了。
二人长长的叹息，破天荒的与这些顾客步调产生了一致，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在路口对面，竟然出现了一片草莓园，院内人声鼎沸，正在其乐融融的采摘。
“这就尴尬了……”
二人汗颜，老满问：“这可怎么办？”
焦十一眼波一转，看了看天色，刚刚晨起。
“满哥。”
“嗯？”
“要不我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老满迟疑了一下，可能是破被已经达到上限，是以立刻点头道：“只睡小半天！”
“好！”
这一次的目标时间是明晚的九点，时间上很充裕，两个熊猫眼将行尸引到了树林间，暂时取了符咒，将它们安置停当后，便一左一右的躲进了树丛里，为了安全起见，老满还起了一道护身隐遁用的符咒圈。
在这里边，即便是外人路过，也看不到。
“早睡早起……”
老满抻了个懒腰，倒头便睡，疲惫胜过了一切，焦十一刚刚闭上眼睛，便听到了身边如雷贯耳的鼾声。
“可真是比猪还厉害。”
小焦苦笑了着摇了摇头，便闭目养神起来，不多时，竟然也脑海一沉，陷入了昏睡。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不知道睡了多久，当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天色向晚。
不过最可惜的便是不是自然醒。
而是被一阵吵闹声所惊扰，焦十一坐起身来，本能的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刚刚打了一半，便被震住了。
“你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咋平白无故的就传来一阵鼾声呢？”
“是啊，该不会是那坨牛粪成精了吧？”
“胡扯，明明是那棵大树！”
焦十一膛目结舌，好半天才发现这些人看不见自己。
“奇怪！”片刻之后，小焦便回过味儿来，原来自己尚处老满设定的保护结界之内。
他看得真切，眼前便是几个朴实的乡民，只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说来也是，大白天的就看见一阵奇怪的响动，古树竟然还发出了鼾声，任谁看着都会发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要不把老李找来看看吧！”
“我看行，赶快去找人！”
焦十一慌了，本以为看看就吓跑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学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居然还找什么李先生，牛肉面吗？
老满的鼾声依旧，焦十一赶忙以手掩住了他的口鼻，老满被憋醒了，正要说话，却被小焦的噤声动作给弄得一怔，再看看眼前这一幕，立时便明白过来。
鼾声止住了，那些人有些难以置信，过了好一会儿，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老李来了！”
焦十一倒是想看看这一次撞上的是何方神圣，可是当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
那个声音很熟悉，定睛一看，正是刚刚自己送尸体过去的水坝李歪嘴。
“李先生，你快看看吧，这里的树是不是成精了？”
老李来到了前面，煞有介事的掐指一算，看那样子倒是正统的很，之后，就见他微微皱眉，因为这里除了尸气之外，还真没有别的东西。
“奇怪，怎么会看不见呢？”
李歪嘴正纳罕的时候，身边的人早已经将锄头锹镐拿了出来：“要不把它掘了吧，这妖物害人可就不得了了！”
“我擦！”
焦十一差点没叫出声来，这就尴尬了，如果被他们给刨出来了，那自己赶尸童子的身份呢不就暴露了？
“不行，得想想办法。”
老满也是慌得很，之前面对的都是妖邪鬼物，根本没有一点害怕的，可是眼下面对的是些大活人，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焦十一左思右想，看着那群已经开动的乡民，老满正要出手，却被焦十一给叫住了。
“嗯？”
这一声所有人都听得真切，立刻就汗毛倒竖起来，李歪嘴也是一阵惊觉。
眼见着就要兜不住了，焦十一立刻就掐着嗓子，模仿起了女音，开腔唱道：“说滴是……坝下幼女某桂琴……”
是的，他想起了关于李歪嘴刚刚提到的和自己女人的事情，为今之计，只有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希望可以提醒李歪嘴，这里不是人，是自己。
“何方妖孽！”
李歪嘴有些激动，小焦硬着头皮继续唱道：“今晨五半刚回门，吾本是，那年纪轻轻滴呀……赶尸人！”
李歪嘴明白了，难怪那声音有些熟悉，虽然扮作女音很难听，可是还是不难发现，就是听自己讲故事的那个年轻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厮会有如此神通，竟然还能隐身，可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可是恩人，得救下来。
焦十一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已经成了，是以也不再唱，李歪嘴打了个哈哈，转身对这些乡人说道：“我就说嘛，现在这年月哪会有什么东西成精的事情，别自己吓唬自己了，赶快回去干活吧。”
“可是，刚刚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是你们听错了，那是老子昨天纳凉的时候落在这里的随身听。”
李歪嘴说罢，不紧不慢来到了草丛之间，趁人不备，将一款半导体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