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荣国皇宫，冷宫。


    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拖着一个明黄色华服的女子朝冷宫而来。


    华服女子身上的衣服沾染了灰尘，格外脏乱。


    尤其是背上和臀部，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行过之处，蜿蜒着落下大片的血迹。


    弯弯曲曲地在鹅卵石子路上留下痕迹。


    触目惊心。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跌跌撞撞地跑着，一边跑一边对那些太监们拳打脚踢。


    但一个小孩能有多大的力气，对于太监们来说，不过是挠痒痒的程度。


    甚至有人一不小心用了些力气推搡，那男孩就被一股力道推倒在地。


    娇贵细嫩的手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他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但忍住了，没哭。


    又爬了起来，追上前面的人。


    “大胆奴才，放开我母后！”


    “九皇子殿下，皇后娘娘，不，现在已经是废后了。”


    “您二位就在这儿待着吧，别怪奴才们心狠，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说着，太监把那女子往冷宫的床榻上一扔，拍拍手就把朱红色大门关上了。


    隔绝了小男孩的哭喊声。


    “唉，你们说这大将军为何这般想不开，偏要干这造反的事儿呢？干女儿都已经是皇后了，还不满足，偏要登上那高位…唉……”


    “我听说不是这样的，这不是慕将军功高震主吗，他在民间的威信…啧啧。”


    落在后面的两个小太监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行了！这是你们能议论的吗？！瞎说什么呢，找死吗？！还不赶紧走？！”


    领头的大太监往后吼了一声，顿时所有人噤声跟了上去。


    -


    冷宫内。


    “母后！母后！”


    七八岁的男孩哭得双眼红肿，可怜兮兮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人。


    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的生活完全变了个样。


    明明昨日他们一家三口还在幸福地用餐。


    今天就被告知自己的外公勾结外邦造反，兵败后自刎于宫门前。


    而母后也被父皇一旨打入冷宫。


    什么是冷宫？


    那是犯了错的后妃和皇子待的地方。


    这不就是说他和母后都犯了错吗？


    想到向来对自己慈爱的父皇，在今天对自己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表情。


    阴沉着脸，眼里都是对母后和自己的憎恶。


    父皇说，都是因为母后，才害得他和心爱的女人分离整整十年。


    因为外公，天下的百姓都以为上官家的天下改姓了慕。


    父皇说他恨母后、恨外公、也恨他。


    因为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他心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却早早夭折了。


    父皇还说了很多很多。


    上官嗣没有完全记住。


    但他知道，原来父皇以往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喜欢和宠爱，都是假的。


    他已经八岁了。


    懂得很多事，也知道了他们现在的情况。


    打入冷宫，终其一生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母后为了给还活着的舅舅求情，也被打了一百大板。


    “母后，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嗣儿一个人，呜呜呜呜…”


    因为男孩的声音，慕青蕴挣扎着醒过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匍在自己床边，小脸哭得红肿。


    “嗣、嗣儿……”


    她的声音很哑，嘴唇干裂，轻轻一动就撕裂渗出血来。


    本来雍容华美的容颜，也因为这般折磨，变得憔悴不堪。


    脸上被灰尘和血迹沾染，十分狼狈。


    一点也没有平时高贵优雅的模样。


    上官嗣听到母后的声音，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


    “母后！你没事吗？你痛不痛？呜呜呜，嗣儿害怕……”


    慕青蕴艰难地伸手，带着血迹的手指，轻轻放到上官嗣头顶摸了摸。


    其实她还有很多事要说，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上官赟不会让她活着的。


    除了那一百大板，她还被强迫着服下了鹤顶红，现在已经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都感觉到撕裂的疼痛。


    但是她还有一些话要交代。


    “嗣、嗣儿，你一定要、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要，不要报仇……”


    她不想报仇吗？


    想的。


    但现在嗣儿已经没有了后台，她只希望嗣儿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


    不奢求别的了。


    “咳咳……”


    嘴角猛地溢出一口血来，上官嗣被吓了一跳。


    “母后！母后！你不要扔下嗣儿，不要扔下嗣儿！”


    上官嗣急了，小小的手忍不住握紧了慕青蕴的手。


    慕青蕴忍不住泪目。


    在听到陛下说慕家造反的时候她没有哭，在知道父亲自刎于宫门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听到哥哥明日将被斩首的时候她没哭，在自己挨了一百大板，甚至喂下了毒药她也没哭。


    但是现在，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哭得这么难过。


    她终究是忍不住落了泪。


    “嗣儿，我的嗣儿……是娘对不住你。”


    当年若不是她硬要嫁给还是皇子的上官赟，现在也不至于落了这么个下场。


    老天爷，求求您开开眼吧！


    我慕家三代忠良，除了罪女做出这等错事，家父等人都是被罪女连累的……


    窗外夕阳渐渐落下，就在日头即将落下山头的时候，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一朵乌云，将那太阳完全遮住。


    冷宫里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


    慕青蕴眼底的光亮也慢慢消失了。


    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


    她不甘心啊！


    她希望嗣儿好好的长大，不要被人欺负了……


    昔日雍容华贵的女人，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本来放在上官嗣头顶的手也慢慢滑落下来。


    上官嗣似有所感，哭得更大声了。


    “母后！母后！呜呜呜呜！”


    “咵嚓——”


    窗外忽地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上官嗣本来的哭声都被这突然轰鸣的雷声吓了一跳。


    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就发现一道乍白的光亮，轰地一下落在了院子里。


    正好看见正对着门的院子里，一棵本来就光秃秃的树苗，被雷劈中了。


    小小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雷吓到。


    转过头时，慕青蕴已经失去了呼吸。


    “母后——”


    少年的哭声，成了冷宫里最为凄厉的哀鸣。


    除了焦黑的树枝和苍凉的晚风，无人听见。


    -


    两年后。


    冷宫里。


    两年前冷宫里的桃树突然被雷劈中，民间突然开始流传起一个说法。


    正是因为慕家做了那伤天害理的事儿，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这才降了雷罚。


    随着时间的流逝，冷宫里的一切，都开始渐渐被人遗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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