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宜的死就像是什么开关一样，接下来，对于皇帝的死，张映涵的死，白也平静的就像是一个看戏的局外人。


    皇帝死的时候已经七十七岁了，他老了，原本英俊清隽的面容脸上满是皱纹，星夜般的眼眸变得浑浊，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腐朽腐烂的味道。


    白也站在锦榻旁边，有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他刚来这个游戏世界的时候，眼前的老人是个挺拔俊秀的青年，意气风发，而现在，对于少年来说，只是三年的时间，但是对于游戏里的人物来说，他们的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皇帝已经认不清人了，他看着白也，缓慢而艰难的想要伸手抓住他。


    白也面无表情的后退了一步，声音清冷，语调淡漠：“你认错人了，裴翊，我不是阮清音。”


    裴翊似乎被这话刺激到，想要做起来，可是他病得太重了，挣扎了半天，连坐都坐不起来，他只能祈求的看着白也，喃喃道：“清音呢？清音在什么地方？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我找不到她了，找不到她了，她不见了，她不见了，我找不到了，我找了很久很久，我找不到了……”


    白也知道，如果按照正确的游戏剧情走向，阮清音去世之后，裴翊有很多宠妃，有的眼睛像阮清音，有的嘴巴像，有的鼻子像，有的身形看起来像，还有的人只是说话的声音像她。


    裴翊将这些花骨朵般的女孩捧在手心上宠着，一点一点，拼凑出来一个残缺不全的阮清音，所有的人都像她。


    一年一年，裴翊总是从这些女孩身上处心积虑寻找她的影子，总有些人在不经意的瞬间，和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重合到了一起，他就像如获珍宝一样。


    只是到了最后，谁都不像她了。


    裴翊心里的阮清音定格在她去世的三十二岁，那年的阮清音在他面前总是淡淡的眼神，苍白而美丽的脸，像是即将凋落腐朽的花，她再也不会对着他笑了。


    几十年了，阮清音在他心里活成了行尸走肉般的模样，永远都是一个表情，他想不起来海棠花树下朝他走近的少女，想不起他们孩子出生时阮清音的表情，甚至连阮清音哭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模样，他都记不清了。


    他心里连血带肉，血淋淋刻着的阮清音，跟谁都不像，连她最初的自己都不像了。


    白也冷漠的看着皇帝，低声的说：“找不到就对了，裴翊，你已经把她弄丢了，你忘记了吗？”


    躺在床上苍老憔悴的老人，听到这话，像是想起来什么，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声音凄厉的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裴翊的声音嘶哑而有阴森，眼睛里却有眼泪流了出来，“不会的，清音不会丢下我的！我们说好的，一生一世，相偕到老，她不会不要我的，你骗我！她还在！！她就在我身边！！！她只是在我和玩捉迷藏，我只要找到她就好了，小时候，我总能找到她，我能找到她……”


    “她在等我去找她……”


    “清音在等我……”


    裴翊挣扎着从锦榻上滚了下来，他的身体就像是苟延残喘的朽木，已经要溃烂了，他趴在乾清殿的金砖地面上，虚弱疲累的喘着气。


    然后，裴翊穿着皇帝礼制的明黄色里衣，趴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往外爬着。


    一步一步。


    一米一米。


    他想要去找阮清音。


    想要去找她。


    他爬了十几米，终究还是没有爬过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没有人在等他。


    早就没有了。


    裴翊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白也走到窗前，看见窗外飘着黄色的银杏，说：“快到冬天了。”


    秦术拍了拍白也的头，说：“累不累？”


    白也说：“不累，有点习惯了。”


    然后，白也和秦术都没有说话，直到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


    【请抽到主角的玩家，完成张映涵死亡剧情，目前剧情为本轮游戏重要剧情之一，剧情可无限重复，请玩家认真游戏。】


    长乐宫。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坐在书桌前画画，她画的是阮清音，是白也和秦术都不认识的阮清音。


    画中的阮清音穿着湖青色折枝梅花绫衣裙，她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眉眼温柔，嘴角含着温柔的笑容。


    张映涵手中的笔，就像是在编织一个美梦一样。


    渐渐的，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出现在阮清音的旁边，她靠着阮清音，笑的很好看，很可爱，和阮清音很像。


    张映涵画完这个小姑娘，自言自语道：“这件衣服，大公主终于穿上了，好看，真的很好看。”


    不一会儿，旁边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小男孩，他坐在锦毯上，正在带两个更小的男孩玩耍，地上放着风筝，拨浪鼓，木马，还有很多小孩子的玩具。


    周靖宜坐在圈椅上，抱着一个小女孩，眼神灿若星辰。


    旁边的桌子边，千娇百媚的顾云瑶正在吃饭，一副小馋猫的模样，张映涵在给她倒水，眼神却看向阮清音，柔和含笑。


    画完之后，张映涵拉着白也，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她很清醒，记得所有人，记得阮清音，记得周靖宜，记得皇帝，记得凌若雪，记得韩忻月，记得她们在这座牢笼的一辈子。


    张映涵说：“几十年了，清音姐姐和靖宜不知道有没有忘了我？”


    她摸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玩笑似的看着白也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老很丑？”


    白也的瞳孔微微颤抖了起来，他还记得张映涵二十几时的模样，她似乎没有什么喜欢的颜色，蓝色，青色，白色，红色，什么颜色的衣服，白也都看见她穿过，衣服上绣的花也是，虞美人，水仙，桃花，樱花，菊花，海棠。


    她好像都喜欢，又好像都不喜欢。


    三天。


    从红颜，到白发。


    白也还是那副冷峻少年的模样，而那个娴静淡然的张映涵，已经老了，老得白也都认不出来了。


    少年他摇了摇头，温柔说：“不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我能认出来，阮清音和周靖宜也能认出来。”


    张映涵苍老的眼睛有些浑浊了，看不到一丝清明，但是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温婉柔和，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说：“别哭啊，我只是去找清音姐姐和靖宜去了，我早就想去了。”


    白也握住张映涵的手，眼睛紧紧的闭上，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着眼前老态龙钟的老人，眼睛红红的，“张姐，其实，我不是顾云瑶，我叫白也。”


    话刚落音，系统的警告声响了起来。